元墨看得心旷神怡,很愿意多跟这位第一美人亲近亲近,好学点东西回去调养家里的姑娘们。 但她阅人无数,早知道天底下的男人同美人在一起的时候,绝不喜身边还留着一位同,因此还是打算客气客气告辞,只是没等她出言,姜九怀开口道:“既有客来,你就该当留下侍候才是。” 元墨生怕他反悔,赶紧答应了一个“是”字,接过古凝碧的椿箱。 一打开,一股甜香飘出来,里头是一碟点心,一壶清酒。 点心作梅花状,泽嫣红如醉,阵阵梅香扑鼻。要不是知道这是点心,元墨定要以为是树上落下的梅花。 酒亦是芳香醉人,有梅香之浓醇而没有梅香的凛冽,恰似一位经历过岁月温存的美人,一眸一笑皆是风情,而不见锋芒。 古凝碧含笑问:“怀兄可还记得这是什么?” “梅花糕,梅花。”姜九怀点头道,“有劳了。” “怀兄能记得,我的辛苦便不算白费。糕是今早做的,酒却是从京城带来的,已经藏了三年了。”古凝碧取出两只杯子,斟上酒,“上一回做,还是十年前。怀兄若不嫌我的手艺生疏,就尝尝看。” 十年前啊,那么早就认识,原来是青梅竹马。 ——元墨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是个十分合格的下人,实则脑子里万马奔腾。 看来想嫁姜九怀的可不止公主一个。 等等,那姜九怀还会缺人喜吗? 一个公主,一个郡主,一个明媚如月,一个皎洁若秋月,一个能跟他撒娇,一个能同他谈心,他想听点好听的,这两位找谁不行啊? 为什么非要找她一个可怜的小坊主啊? 难道……他其实……就好这一口? 元墨被自己的发现震惊了。 可能是她脸上的变化太过剧烈,引了姜九怀的视线,他停下已经送到边的杯子,“过来。” 第五十七章 元墨当即回神,乖乖过去:“家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姜九怀把杯子往前一递:“喝了。” 元墨尽职学着伺候主子,料想这应该就是试毒了,接过来一仰脖子喝了,回味一下,真是口香味,酒味却淡,难怪叫做“”。 “应该没有毒,家主大人请放心喝吧。” “蠢才,谁问你有没有毒?”姜九怀道,“滋味如何?” 元墨连忙道:“是是是,小人失言了,郡主仙子般的人物,怎么会下毒?” “比冰雪烧如何?” “和这酒比起来,冰雪烧就是给蛮牛喝的。这酒甘冽清淡,入口还有一股子梅花香气,小人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郡主莫不是仙女下凡,把天上的方子带下来了,才酿得这酒吧?” 古凝碧看了元墨一眼,微微一笑:“二爷着实伶俐。” “此人专靠一条舌头骗人,你一个字都不要信就对了。”姜九怀说着,把那瓶梅花往元墨面前一搁,“既如此,以后别当蛮牛了,冰雪烧太烈,喝多了伤身。” 元墨一愣,他怎么知道她喝了冰雪烧? 然后,她想起来了,她窝在他背上睡了一觉,两个人离得那样近…… 嘭!她的脸暴红。 “郡主的酒入口虽柔,没想到后劲却这样足。”元墨尴尬地往脸上扇风,深深觉自己的脸皮还是太薄,“请家主大人恕罪,这酒小人不敢再喝,只怕喝惯了,以后再也喝不下别的酒呢。” 元墨深深觉得姜九怀某些方面聪明绝顶,某些方面却好像十分白痴。 比如人家马不停蹄亲手为你做的东西,你怎么能就这样当着人家的面转手赐给一个下人? 是以元墨一边说,一边拼命向姜九怀使眼。 姜九怀却像是完全看不到,又或者他看到了,却只觉得好笑,笑意从他的嘴角漾上来,一点一点,直漫进眼睛里。 他知道元墨为什么会脸红。 那一幕同样深深停留在他的脑海,背心里一团温暖的重量,透过衣服、渗进肌肤、融入骨血,让无聊的宴席变得勉强可以忍受,让讨厌的灯火变得柔和。 他到了喜。 那是一种久违的情绪。 沿着时光一直追溯,要一直跋涉十几个年头,才能在他不愿回忆的童年里找到那么一丁丁亮—— 大雪纷飞的天气,小小的男孩穿着雪白的裘衣,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一路跑向长长走廊的尽头,在那儿,有一对男女带着笑意等着他。 笑声银铃一般洒了一路。 小狗窝在他的怀里,带着温暖的重量,睁着一双圆溜溜乌润润的眼睛,吐着舌头,仿佛在陪他一起笑。 回忆到此为止,更后面庞大深沉的黑暗被及时地切断了。 姜九怀起身,拉起元墨的手,将那小小瓷壶过去:“给你便是给你,你既是我的人,以后想喝梅花还不容易?” 他的指节修长,轻易地将元墨的手包裹住。 酒壶是烫过的,此时犹自温热,像一颗小小心脏被握在了手里。 趁着自己的脸再度不争气发红之前,元墨后退一步,捧着酒壶将自己的手了出来:“小人谢家主大人!” 心中默默替姜九怀哀悼,女孩子的心是多么脆弱的东西啊,郡主一定会伤心得哭起来吧? 结果,只听古凝碧轻声道:“不错,你收着吧,怀兄的人便是我的人。只要我在怀兄身边一,你便有一梅花喝。” 元墨愕然抬头,就见古凝碧一脸浅浅的笑意,落落大方,不仅没有哭哭啼啼,她还道:“看得出来,怀兄很是喜你,定然是你有过人之处。” 元墨一想就懂了,她从姜九怀的话里听出另外一番意思——姜九怀默认了古凝碧会一直在他身边。 看来,郡主比公主的赢面要大很多啊。 古凝碧一直在小院待到晚宴开席,她的嬷嬷撑着伞带着软轿来接她。 下雪了。 元墨第一次瞧见江南的雪,雪花细细柔柔的,像极了江南女孩子们轻软的嗓音,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半才在石阶上积了薄薄一层。 她在看雪,不知道有人在看她。 姜九怀没有再出席,客人们全给姜长信应酬,此时在书案后抬头,门外雪花轻盈飞舞,她扬着头,眼睛里全是纯净的欣喜。 年少的自己可曾为一场初雪惊喜过?姜九怀已经记不得了。如果有的话……如果那漫长的、黑暗的、寂静的子也有惊喜的话,应该就是此时这一种心情吧? 心中悠然、轻盈,而且温暖。 元墨起身过来为他茶,发现纸上多了一行字。 疏疏淡淡,问阿谁、堪比天真颜。雪里温柔,水边明秀,不借工力。 姜九怀问:“知道什么意思么?” 元墨拼命挤自己可怜的学识:“呃……好词啊好词,定然是写雪的对吧?家主大人对景生情,真是才情横溢举世无双!” 话没说完,就被姜九怀拿笔杆轻轻敲了一记脑门:“蠢货。” 天将黑透了,小七怯生生地抱了毯子过来,有点犹豫——既然元二爷在,这值夜的事恐怕要让贤了吧? 果然,姜九怀道:“你放下吧。” 小七连忙放下毯子,飞快地退下去。 元墨一看这地板上没有红茸毯,虽光洁但是硬梆梆,早就不干了,心中暗恨这人当主子惯了,拿谁都当奴才使唤。 一面也很想拍死自己,什么借口不好用,偏用那几句话。 这下好了,在姜九怀眼里,她彻底成了“捺耐不住内心的深情不顾一切回到他的身边”,十分形似于一条前期奔放现在幡然醒悟赶紧回到主人身边的狗子。 于是姜九怀便大度地、不计前嫌地、宽大为怀地收下了她。 在他心里,估计还等着她谢恩呢! 她委婉地道:“小人这次来只是碰运气,没想到真能见到家主大人。早知道运气这么好,我一定收拾好了东西再上门,毕竟小人是十分真心想服侍家主大人。只是小人的花魁尚没有买妥,虽有心在家主跟前当差,实在是分身乏术……” “不就是那言妩么?让平公公去说一声就是了。” 元墨忙道:“平公公一开口,言妩不肯也得肯了,这种事情还是要心甘情愿得好,不然她跟我回了红馆以泪洗面什么的,我也做不成生意啊。” 姜九怀抬起头,有丝意外:“你还要回红馆?” 元墨道:“红馆是小人的家啊,自然是要回去的。” “你既然是我的人,这里便是你的家。”姜九怀道,“红馆我自会替你照应。” “这怎么行?” 元墨正要为自己据理力争,姜九怀端详着她的脸,忽然道,“阿墨,之前那些话,你该不是骗人的吧?” 元墨的心猛地一蹦,差点蹦出心窝。 “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元墨扯出一个真诚而灿烂的笑容,“就算借小人八百个胆子,小人也不该骗家主大人您呐!” 姜九怀视线定住,审视她的脸:“你既是对我望眼穿,相思成狂,好不容易才来到我身边,怎么还要走?” 元墨头皮发麻,他那双火眼金睛有多厉害,她可比谁都清楚!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忍不住开始游离,绞尽脑汁找理由:“小人……” 姜九怀忽然站了起来。 不单站了起来,还向她走了过来。 元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瞬间反应过来,不行!退得太心虚了! 她赶紧强撑住,寸步不移,用上生平演技,摆出一脸坦,向姜九怀的目光。 三步…… 两步…… 一步…… 别!别再近了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