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崎。 康盂树看到这两个字瞳孔猛缩。 他回了个好,当晚如约而至。 程菡看见他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阿树,坐这!” 他犹豫了下,选了隔着的一个空位。记住网址m.vipkanshu.vip 程菡笑了笑:“干嘛坐这么远,怕我吃了你啊。” “不是,那不得给你小姐妹留个位置。我坐这里就行。”康盂树推,“说起来,你这是要去很久?搞这么大阵仗。” “我也不知道,反正短期内不回来了。”程菡扬了把头发,很潇洒地说,“我报名了个京崎很有名的化妆培训课程,得学好几个月,然后我就打算留那边一阵子试试看。” “化妆还有课程?” “当然了,别小看化妆!更准确一点来说是造型。”程菡正儿八经科普说,“发型也包括在内的,我不想一直给人洗头发下去了。等我学出师,我可以去更大的美发沙龙!说不定我还能去娱乐圈呢,给明星化妆什么的。” 其他人闻言起哄:“那记得帮我要张签名啊!我喜那谁,你知道的~” “我们菡菡这么漂亮,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就成了大明星了呢。” “那到时候我给你们签名,签名管够。” 程菡嘻嘻笑,转头看向康盂树时,他在这片闹里显得格外沉默。 “怎么了呀,现在舍不得我了?”她故意开他玩笑,笑容却有些酸涩,“那也晚了!” 康盂树认真说:“是舍不得你啊。” 程菡一愣。 “是作为朋友的那种不舍。”康盂树开了一瓶啤酒,伸长手碰了碰她的杯子,“去外面加油,不开心了就随时回来。” 程菡一时没支声,低下头稳了稳情绪,尔后才抬起头,继续没事人似的笑。 “好啊!如果在外面我被人欺负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她声音哑哑的,“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也帮不了我。” 康盂树一下子干掉一整瓶,打了个酒嗝,像是猛灌之后醉了,大着舌头喃喃:“谁说的,我亲自冲到京崎去你信不信。” 程菡定定地看着他。 人声鼎沸里,大家各聊各的,程菡隔着一个空位小声冲着他说:“阿树,真没想到你是个胆小鬼呢。” “……你说什么。” 不知道是他没听清还是不肯承认。 “我前阵子去美甲店发现她已经不在了,是回京崎了吧。”程菡干脆直接挑明了说,“你不敢光明正大去找她吗?” “找她?”康盂树拨着一次筷子上的刺,漫不经心地反问,“为什么要找她?” 程菡出费解的神。 “你不是……”她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还是开口,“你不是喜她吗。别说不是,你骗不了我,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了。” “我是喜啊。”他无奈地后仰,看着天星星,忽然提到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你还记得路过我们这里的那群野象吗?” “当然啊,整个南苔都不会忘记吧。那天我还被你们拉到群里来着。” “那你喜那群野象吗?” “喜啊,大象很可!” 两人一问一答,程菡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偏到这里。她喜大象和他喜黎青梦有什么关系? 康盂树点点头说:“我也很喜那群野象,但你要知道,那群野象不是真的来旅游路过我们这里的。它们的栖息地被破坏,为了寻觅食物,为了活下去,被迫无奈才来到这里的。这里变不了它们的栖息地。” “所以……对于它最好的喜,就是不要牵绊它,帮助它离开。” 程菡懵懵懂懂的,似乎有些听懂了。 她反驳说:“但这不代表你不可以一起离开啊!” 康盂树没有再回答,喝光了手中的另一瓶酒。 等他回到骑楼老街时,已经过了半夜。 家里人都睡得静悄悄的,只有康嘉年还醒着,在熬夜赶开学的暑假作业。 他听到上楼的动静,出来看了一眼康盂树,嫌弃道:“怎么又一身酒气回来啊……” 康盂树言简意赅解释:“给程菡饯别。” 康嘉年惊讶地问:“程菡姐要去哪呀?” “京崎。” 康嘉年听到这个目的地,沉默了下来。 康盂树掠过他直接回了房间,好半天,他的房门被轻叩两声。 康盂树正无所事事地双手枕着脑袋躺在皮沙发上发呆,门被敲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问:“怎么了?直接进来。” 门外的人自然是康嘉年,他拎着一瓶冰矿泉水进门,直接贴给康盂树。 已经有凉意的夏末夜晚,这份冰冷冻得康盂树一哆嗦。 “给你醒醒酒。”康嘉年笑嘻嘻地把一旁的椅子拉到沙发边,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哥,你就没想过也去京崎吗?我知道你肯定想过,毕竟之前连传单都拿了。现在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康盂树仍旧盯着天花板,反应平平地说:“那是随便想想的,我怎么可能真的离开南苔。” “为什么不能?” “我们家有你出去就够了。”康盂树无奈地笑了,“总得有人留在这里啊,爸妈年纪越来越大了,还有爷爷,他们都需要人照顾。我是大哥,我有这个义务和责任。而且我也习惯了。” 康嘉年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过。 “可是哥,你是哥哥这个身份之前,你不要忘记你是康盂树。” 康盂树微怔。 “你就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哥,爸妈的儿子,爷爷的孙子不是吗!你这样为我们付出,其实一种自大。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想你活得开心呢?至少作为我而言,我希望你能更自私一点。你好不容易有了渴望的想要追求的人,那就去!作为康盂树这个人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 康盂树半晌没说话,然后不知所措地笑了下说:“你小孩还教训起我来了?” “我说的没道理吗?” “很有道理。”康盂树懒洋洋地,“但你还是预估错你哥了,我真没这么伟大,为了你们牺牲我自己。对你来说绑在南苔可能是件很可怕的,需要付出很多的事情。但对我来说真不是。我说过了,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康嘉年凝视着康盂树不和他对视的眼睛,很认真道:“哥,你知不知道你一旦不说真心话的时候,说的话就特别欠揍。” “……” “你即便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这和你现在想离开也不冲突啊。为什么不敢面对呢?这又不丢人。” “丢人的。”康盂树终于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挪开,看向康嘉年,一字一顿地重复,“很丢人。” “……?” “程菡可以试着去京崎闯,是因为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但我如果去了,我就一定要成功。但是你知道吗,你哥我平生第一次到特别挫败的时候,就是那次和你,还有她一起去京崎的那一次。那天上午我一个人坐电梯从顶层下来,那种惶恐到落地才消失。我才觉得,哦,原来底下这个位置我呆着才不那么勉强。”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去那里,我就是想把京崎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我能够驾驭的地方。我去了车队,看了那里的工资,虽然比南苔高,但也能看到头。我还能做什么呢?转行去尝试一个我从来都不知道的领域吗?我可以吃苦,但最他妈无语的是,吃完苦就真的能万事大吉吗。哈哈,我的能力我自己清楚。” 他苦笑了两声。 “我一个人在这个位置不要紧,可我不能把她也拉到这个位置来。如果我去京崎还让她来迁就我,我办不到。我要去,我就要给她好的生活。”康盂树无奈道,“这些东西,是你这个年纪不会考虑到的。” 所以,才可以那么轻描淡写地怂恿他。 康嘉年听出他的潜台词,气鼓鼓地说:“哥,我对你是真的有点失望了。难道只有一种形式吗?男人必须去养女人,给她更好的生活?就像男人必须留寸头,不准哭?” 康盂树突然哑声。 “是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做自己就好。男孩子也可以穿裙子没关系。那么的定义也不该是狭隘的。这和年纪多大也没有任何关系,敢不敢这件事情,八十岁和十八岁都可以去做,口袋里有八十元和八十万也可以。不要给自己定义枷锁,我从穿上女装的那一刻,就这么告诉自己了。” 康嘉年豁出去地大声说:“如果你觉得我说的都是在放的话,我现在就上街穿女装不戴口罩给你看。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了!” 他冲动地起身,推开门往楼下跑。 康盂树被他的动作一惊,还没来得及消化他那段话,就听到最后那句,惊得他一骨碌从沙发上起来,匆忙地套了件t追下楼。 康嘉年开着小电瓶就出了骑楼老街,看样子是玩真的。康盂树赶紧追上,一边朝前大喊:“你赶紧给我停下来!康嘉年!” 康嘉年置若罔闻,一路疾驰到他们的秘密基地。 康盂树追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康嘉年的电瓶被扔在岸堤边,人已经朝着船里过去了。他也把车一扔,头追上去。 康嘉年在船舱里大喊:“我准备换衣服呢你别进来!” 这下轮到康盂树置若罔闻,直接下到了船舱里。 康盂树黑着脸说:“在南苔就别胡闹了。” “我不是胡闹,我就是想证明给你,也证明给我自己看,一成不变的世俗是可以被打破的!需要的只是勇气!” 少年人随手取下衣架上的其中一件裙子,仿佛攥着一枚改革的旗帜。 然而,随着他取下衣服的动作,原本被衣架挡住的船身空了一块,出了一截红图案。 背对着的康嘉年未发觉,只是突然看到康盂树的神变得怔然,这才转过头去看身后。 ……这个图案,原本沉船的壁身上好像是没有的吧? 康盂树忽然急速地大步过来,把衣架整个挪开,出完整的船壁。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 那份快翻遍南苔都寻不到的,黎青梦留下的礼物—— 被挡住的船壁上,有一块小小的壁画。 画的是那只他们曾见过的,被误放进热带水族箱的红金鱼。 它被复刻在这片拥挤的船舱里,逗留在一尾热带鱼身边。 【“金鱼是怎么在这里生存下来的?”】 【“大概是它上这只热带鱼,所以舍不得走了。”】 他们的对话言犹在耳。时隔多,他呆呆地站在这幅隐蔽的壁画前,听到了她迟来的回音。 ——没错,是这样的。 我唯一不忍离开的原因,就是我你。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