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些许,阚云开恹恹无神坐在地上,嘴角黏着凌的发丝,睫羽被泪水浸,几缕纠在一起,模样甚是狈。 主任和同事注意到远处的动静,纷纷跑来询问情况,阚云开状态游离,置身事外,像是观看了一出民国旧影,只见得画面,却听不见声音。 见状,顾煜与主任谈片刻,扶着阚云开往停车场走。 顾煜问:“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面前的人双目无神,鼻翼暗红,似丢了魂一般,在苏国意志坚定,在月下人的她,全然没了踪影,顾煜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从戒毒中心出来,阚云开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停车场的,间歇失忆。 走至车旁,顾煜打开副驾车门,阚云开反胃的觉再次袭来,胃里实在没有东西能支撑缓解心理力带来的生理过反应,她扶着后视镜,缓缓蹲在前轮附近,尽量让自己恢复状态。 浓云厚重的天空破开一道口,云层飘动,不远处下起了局部雨。 顾煜不明就里,随她蹲下,他身高近一米九,依然高过她大半个身子,阚云开抬眸正撞上顾煜的目光,抓住救命稻草般伸手抱住他的,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汲取最后的解药。 顾煜不忍推开受惊过度的她,手扶车门平衡僵硬一瞬的身子,继而充当着人形抱枕,平抚她不为人知的伤痕。 阚云开埋首颈间,闷声啜泣,惊惧过后难得的踏实,良久,她找回一丝理智,与顾煜分开些距离,才发现顾煜的前襟被她哭一片。 顾煜轻声问:“抱好了吗?” 阚云开无力松开环在顾煜间的手臂,若非此时状态低,她才不要错失良机,但于现在而言 ——情隔山海,山海却难平。 “你……”还好吗? 阚云开以为顾煜想究其缘由,了解其中原因,她打断说:“别问行吗?” 顾煜点点头,应声说:“好。” 他动作和缓拉人起来,蹲得太久,血通不畅,阚云开双腿发麻,她下意识寻找支点,手掌不偏不倚落在顾煜的间,勉强站立,她说:“对不起。” “上车吧,送你去医院。” 阚云开坐上副驾,费劲扣好安全带,鬓角抵在冰凉车窗上,顾煜车上疏淡沁人的松木香顺鼻息而入,铺平思绪,眼前掠过倒退逝的郊区景象,纤长的睫羽遮不住她眼底的无助,一路无言。 此刻的天气验证了早上云密布抑下的景象,雷电加,大雨滂沱,整座城市和其中的分子都在接受洗礼。 鉴于阚云开的呕吐反应,顾煜怕她会因为晕车再次引起不适,把车开得稳又慢,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开了近两个小时。 车子逐渐驶入市区,暴雨持续热烈,阚云开说:“送我回家吧,不用去医院。” 雨刷器滑过挡风玻璃,簌簌水声回在耳畔。 顾煜侧视询问道:“真不用去?” “医院治不好,也不会好的……”阚云开蜷缩在座椅上,声音打着颤,陈述不愿承认的事实,“回家休息一下就行。” 顾煜尊重她的意思,他知道阚云开家的地址,随后两人都不再说话,电台正播报路况的“通之声”成了安静空间中的唯一。 通往公寓的路况不佳,返回途中,顾煜想起今天是二十号,正是续费的子。 顾煜问:“你介意坐在车里等我一下吗?”他指着道路右侧的一座小院说,“现在路况不好,去你家那边的路都堵死了,我想去那里面办点事,大约二十分钟,可以吗?” “好。” 顾煜将车拐进小院前的停车场,拿过后座的雨伞下车,阚云开目光追随顾煜的身影,抬眼向小院门口的标志看去 ——养和疗养院。 第九章 凝望着顾煜渐远的身影,阚云开淡然一笑,在晨曦中,在月下,在云雨里,相较顾煜本人,她似乎更加悉他的背影。 无论是多么仓皇紧急,亦或是暧昧旎的情境下,他都能做到泰山崩前,面不改,于身边人而言,这是一种持久的信任与安全。 亦如此刻,往事心魔身,生理暗疾辙,雨幕黑伞下的背影和适才僵硬却坦然的拥抱,足以撞破她多年未及的情。 顾煜推门走向导台,询问说:“请问刘医生今天在吗?抱歉没有预约,临时过来。” 导台的护士认出他,笑说:“顾先生,很久没看见你了,刘医生今天当值,你直接去他办公室就好。” “谢谢。” 顾煜来到二楼悉的办公室,房门没关,他礼貌地抬手敲门,唤道:“刘医生。” 刘医生正处理着资料,闻声抬首,起身道:“进来,今天这么大雨,怎么有空过来?坐。” 顾煜拉开桌边的椅子,与刘医生对坐在会客桌前,“我来缴下一年的费用,顺便了解一下情况。”斟酌用词,他问,“她……还好吗?” “情况还不错,最近一次发病是在三个月前,这已经很难得了。”刘医生倒了杯茶水搁在桌上,推向他,“小泽放假的时候会来看她,不过那小子呆不住,每次略坐个十几二十分钟就走了。” 刘医生打印出下一年的缴费单,浏览相关项目以及治疗所需药品,“估算了一下,她情况有所好转,治疗养护费用应该比今年低不少。” 顾煜手指摩擦着纸杯,隐隐不安,思忖几许,他道:“我按着老样子吧,保险些。” 刘医生点头,犹疑问:“要去看看她吗?” “不了。”顾煜回绝道,“我怕她见到我,又想起以前的事。” 许久未归,阚云开有些摸不准申城近年的天气,说来也是奇怪,乌云过境,不过片刻功夫,天边隐淡的彩虹取代不住的暴雨,灰蒙蒙的天晴了些许。 顾煜下车时并没有熄火,留着车内的空调,保证空气循环,尽管如此,阚云开还是觉得有些憋闷,她开门下车,有道声音引着步子朝疗养院走去。 她轻推开院外的小门,疗养院环境宜人,黄墙绿瓦的小楼诊室淡雅舒心,脚边草坪上的绿植叶尖虚含着雨滴,不舍它们离去似的,泥土混合着雨腥的清新悠悠转在空中,她最是喜这味道。 小时候,每当大雨过境,她总是着阚明升带她去郊外游玩,为的就是能让这味道多在记忆里停留些时间。 阚云开紧绷已久的神经松泛些许,她站在湖边,踮起脚尖,视线越过树荫障碍,逡巡寻找顾煜的身影。 “美美?”身后轮椅上的老人唤她,“是美美吗?” 阚云开疑惑转身,她环顾四周,身边就只有这位老人和护工,她猜想,许是老人记忆衰退,认错了人。 这点想法随之被护工应证,护工锁好轮椅手刹,将垂落的薄毯重新盖回老人腿上,她走来阚云开身边,又回顾不远处的老人,低声道:“你好,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不知是否可以请你帮个忙?” 阚云开问:“什么忙?” 护工道:“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美美是的孙女,常年生活在国外,自去年回来看过以后再不得空,一直念叨着孙女,这些天连饭都不大好好吃了。” 阚云开问:“你是想我假扮的孙女?” “是的。”护工点头,“既然错认了,不如将错就错,思念难解恐怕病势加剧,就算不能阻止病情恶化,让好好吃顿饭也是好的。” 将错就错。 阚云开祖辈缘浅,从小就未曾见过隔辈亲人,再探期待和蔼的眼神,她未作她想,应了下来。 阚云开向护工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得知老人身体状况不佳,除了阿尔兹海默症以外,还有糖病等基础病。 她随护工回到身边,矮身半蹲在身前,灵眸浅动,含笑道:“,你想我了吗?” 和煦的暖透过树枝,斜斜映照在老人久皱的眉头,闻此,老人缓缓抬起手臂,轻抚阚云开的面颊,“想,每天都想我们美美。” 阚云开展颜,她握住老人的手,“那最近是不是没有乖乖听话吃饭?都瘦了。” 老人孩子心,目光躲闪不敢直视阚云开的眼睛,撅嘴道:“我想吃烤红薯,可小张一个星期只让我吃一次。” “烤红薯啊。”阚云开重复道,“那我去看看门口有没有卖的,但是吃多少必须听小张的话,可以吗?” 老人兴起,口答应道:“好。” 方才下车,阚云开注意到门口有一家便利店,她起身走出院子,正巧看见卖红薯的大爷推着老式炉灶吆喝着,她叫停大爷的步子,买了两个新鲜出炉的糖心红薯。 老人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小院门口,她看见阚云开手中的纸袋,兴奋地朝她挥手。 护工道:“只许吃半个哦。” 阚云开掰开一半红薯,悉心剥去外皮,时而低哄,时而引,一口口喂着老人。 顾煜站在树后,正巧看见这样温馨的一幕,明明她自己还面带病,水米未进,却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强颜笑。 他想起那晚的梦。 梦起是锡勒酒店里她慌茫然的眼神,梦落是申城月下她豁然清浅的微笑。 阚云开瞥见顾煜的身影,不忍说:“,吃了烤红薯就要乖乖听话,我要去上班了,下次再来看你。” 老人分别的愁绪被填的味蕾冲淡,忧思不返,“好,美美要常来看。” 阚云开说:“一定。” 可谁人都知,无疾而终的曲,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顾煜问:“怎么下来了?” 两人并肩走着,阚云开说:“车里有点闷,见雨停了,就想下来透透气。”她从包中拿出车钥匙,“这个给你,我刚才熄火锁车了。” 顾煜接过钥匙,“你好些了吗?” 阚云开打开车门,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没事了,刚才谢谢你。” 好些年没有如此狈不堪的时刻,唯今年两次,顾煜都在身边,她私心想让他永远都在。 想起在戒毒康复中心,顾煜与孩子们笑叠的笑容,她又丧失了勇敢的勇气,可万一呢? 万一那些荒谬的言论没有成真,万一她的心魔能解,万一顾煜对她也有些许好,哪怕只有她的十分之一。 “万一”像是悬崖之巅摇摆不定的碎石,往左是于人希望的美好,往右是毁灭灵魂的咒怨,没人敢挑战它的权威,也无人敢与之作赌。 天又暗了下去,才起的虹光已落。 耳边依旧回着电台之声,阚云开说:“都已经中午了,你要吃东西吗?” 顾煜手握方向盘,“不了,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先送你回家吧。” 阚云开拿出包里还剩的一个烤红薯,她剥出果,用塑料袋盛装好碎皮,递在顾煜嘴边,“那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顾煜惯后仰,不喜这种接触,“不用,你自己吃吧。” 阚云开手肘在空中一滞,继而悻悻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炭黑余污,她把红薯放回袋子,眼眸低垂,起了一丝失望,“你很讨厌我吗?” 前方道路积水严重,十字路口车龙再起,无奈再次堵在途中。 顾煜侧身而视,指节不慎磕在方向盘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阚云开叹声说:“就是觉每次和你说不到三句话,你就会有意无意地结束话题,或是转移,或是拒绝,一般我对别人这样,大都是礼貌表达我的厌恶。” 阚云开与之对视,眼中似带有探究的意味,顾煜避开目光,神情动作皆落入她眼底,“所以,讨厌吗?”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