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按着卷宗所记,挨个去拜访过了。” “不过有不少人,在白家、沈家、周家和吴家倒了后,先一步把家人带走了,我也让人给他们传信儿。” “还有一些人,本领虽不低,可名声不好。仗着盐商财大势大,为非作歹,这些人我没理会。” “另外,那些有孝心的,或者有儿孙家业要养的,家庭和睦的,我带着婧儿挨家挨户去送了安家银子。这些人总共有六十八人,这六十八人随时可用……” 听闻至此,贾蔷看着孙姨娘好奇道:“孙姨,既然这些人家庭和睦,儿女有孝心,为何还要干这一行?干这一行,绝大多数都是一条不归路啊。” 孙姨娘眼神有些古怪的看了贾蔷一眼,道:“蔷哥儿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公子哥儿,这世道虽说总体还算太平,可真正过的自在的,也只有你们这样的贵人,和读书人家。寻常百姓家里,多是勉强度,万一家里哪个患个恶疾,就要破家败业的。若果真能过太平富足的子,谁又愿意把脑袋别在上厮混江湖?” 贾蔷闻言,沉默了片刻后,点头道:“受教了。” 莫说当下,就是前世,因大病一夜返贫,甚至家破人亡的人家,又何止千百? 顿了顿后,贾蔷道:“只要能用心为我们做事,必保其家人衣食无忧。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年轻人,也可寻一份酬劳丰厚的活计谋生。” 孙姨娘闻言笑道:“小婧便是这样同他们说的,他们也愿意出力做事,如今正在用心学官话呢。不然去了京城,口扬州乡音,却是要馅儿的。” 言罢,孙姨娘又收敛起笑容,对贾蔷道:“如今成了一家人,有些不好说的话,我还是说出来,听不听在你。” 贾蔷忙道:“孙姨只管说就是。” 他前世不过一工科生,最高职务也不过是班级学习委员,虽然看过不少书,还是一个老键盘侠,一知半解的知道一些组织结构学问,也大都不过是不求甚解的瞎,又有多少为上位者的能力? 唯一可取之处,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实事求是,专业的事一定要给专业的人做,听取专业意见。 他总不至于犯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江湖”的笑话…… 孙姨娘这样的老江湖,就是他需要认真听取意见的人。 对他的态度,孙姨娘显然十分意。 混迹江湖这么些年,见多了三教九的人物,如何看不出贾蔷是真心请教,而非虚与委蛇? 所以她也就愈发愿意说出本意来:“我听小婧说,白、吴、沈、周四家留下的人手里,那些负责伏杀刺杀的高手,你一个都不取?” 贾蔷“嗯”了声,如实道:“正如先前我同孙姨你说的那样,我不会让孙姨还有你的弟子孙琴她们去为我卖命刺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样的事做上瘾了,迟早毁了自己。” 孙姨娘先是极意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是极明白的聪明人,却也有些迂腐,也糊涂着!你不去杀,只顾着守,那人家难道就不知道来杀?你莫要以为老爷和小婧他们的金沙帮就是真正的江湖,差得远。他们能安然度,只因为他们是一群苦哈哈,没甚么像样的利益纷争。 盐商间的争斗,那才是争斗,虽不至于动辄灭人门,可刺杀对家的重要人物甚至亲眷,就是家常便饭。扬州府这样,难道京城就不这样? 我虽只是扬州府的一个脏婆子,没甚见识,可也听绿林同道说起过,有人在京城里收了人银子,让哪家王府的世子坠马而死,也有人让哪位相国的公子落水而死。 对了,还有一事你怕是也不知道,约莫是景初二十二年还是二十三年来着,有一位姓孙的军机是怎么回家丁忧的?他爹是怎么死的?” 贾蔷闻言悚然而惊,震惊了好一阵说不出话来,最后方轻声问道:“真的假的?” 孙姨娘摆手道:“我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但有这个说法在,难道还能空来风?旁的不说,这盐院衙门里就有不少高人在,是那位盐院老爷手下的人,我进来时,就被人盯起了。后来许是那位盐院老爷发了话,盯了四五后才撤了。 蔷哥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绝不可无。 所以,那样的人,虽不能仗着四处行凶作恶,可也一定少不得。” 一直未说话的李福则缓缓开口道:“你孙姨说的,有些道理,但也没那样唬人,你别吓破了胆。你没有让人去刺杀别人的心思是对的,京城有绣衣卫在,敢做这些事的人,一旦被查出来,就是要诛九族的。 据说贵人家里,都有绣衣卫藏在暗处,既监视,也保护。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四处说招摇?果真有人害了王府世子和相国公子,那这个人和他背后的主子,也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养些人手防人可以,打个闷出口气也行,杀人,最好别动这个心思。” 贾蔷闻言也点了点头,不过,他更倾向于孙姨娘所说的那些事。 这种防卫的事上,宁可过犹不及,也不能有半点大意! 前世总听说上社会和高层的斗争是惨烈的,但总没个具体的印象。 如今听孙姨娘这样一说,岂能不让他骨悚然? 况且,贾珍是怎么死的…… 不过,李福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可若果真如此,那李婧所行之事,就实在冒险了…… 念及此,贾蔷有些后怕起来,当李婧万一有个闪失,落入绣衣卫手中,那他虽真是悔死也难赎罪。 往后,等闲绝不可再做这等事了。 他自然不知道,贾珍的尸身其实已经被绣衣卫内顶级仵作检查过,贾珍所居的宁安堂也被人查看过。 不过当下这个时代,谋杀害人终究不过那几种手段罢。 用毒鸩杀人,被毒死之人,总有一些经典症状,如面发黑,全身七窍血,银针试变黑等等。 除了用毒外,还有其他种种杀人手法,绣衣卫内皆有据可查。 若是贾珍死于这些范围内的他杀,那事情早就闹大,掀起轩然大波了。 可是以病杀之,丝毫无中毒症状,周身也不见丁点伤口,这样的死法,便是绣衣卫内也无记载。 这才悄无声息的过了这关…… 沉默稍许后,贾蔷对孙姨娘道:“既然如此,那就劳孙姨帮小婧招些这方面的人。不要吝啬银子,只一条,招的人,一定要家眷齐全。” 孙姨娘:“……” 老爷说的没错,这贵门子弟,心黑着呢。 …… “呀!蔷哥哥来啦!” 从李福院子里出来,时已至亥时末刻,将近子时,贾蔷来到薛家所住客院,原还犹豫要不要进去,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惊喜声。 贾蔷转过身,就见宝琴穿一身宝石蓝白霏织丝锦衣,俏颜如花的站在灯下。 贾蔷“咦”了声,往她身后方向看了看,问道:“这么晚,哪去了?” 宝琴笑嘻嘻道:“就和林楚、香菱一起去听戏去了。” 贾蔷好笑道:“你们又让小四喜她们唱起来了?” 贾蔷送黛玉的十二人小戏班子就叫小四喜班子,因是从白家的四喜班子里选出来的,是十二个都颇有戏曲天分的小姑娘。 这些小姑娘原都是白家从江南各地采买来的,少说练了四五年,早和家人失去了联系。 因年纪相仿,都不大,所以宝琴、林楚再饶一个香菱愿意同她们一起顽,且很快就了。 宝琴嘻嘻笑道:“也没正经唱,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浑闹……蔷哥哥既然来了,怎不进去?” 贾蔷道:“担心太晚了,打扰二叔和二婶婶休息。” 宝琴则笑道:“每年三十儿,爹娘都不怎么睡,要守岁呢。蔷哥哥快进来吧!” 贾蔷点头笑道:“那就走吧,估计你堂兄又将你哥哥磨的不行。” 果不其然,等贾蔷与宝琴一起推门而入,就见外间薛蟠正咋五喝六的拉着薛蝌吃酒。 只是薛蟠看起来张牙舞爪嘻哈高乐,薛蝌则脸苦笑疲于应付。 万幸,看到了救世主的到来…… “二哥来了!给二哥请安!” 薛蝌趁机逃离薛蟠,打千问安,贾蔷叫起后,看着摇头晃脑急叫他的薛蟠道:“我先去里面请安。” 薛蟠闻言没了脾气,只仰头叫苦道:“蔷哥儿哇,哥哥我都快闷煞了哇!前些时候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伤,可以出去耍子了,结果碰到你遇刺,又圈我到今天。我从京里出来本是想高乐高乐,结果在船上又坐了大半月的牢,到了扬州府先是被齐家那球攮的给打了,躺了十来天,如今干脆直接关到了过年。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哇!” 他喝多了,叫苦叫的和唱戏似的。 薛蝌觉得面上无光,宝琴却咯咯笑了起来。 许是在她看来,这大头堂兄的确倒霉了些。 贾蔷摆手道:“再忍忍,明儿派人跟着你出去逛逛,早点歇息罢。过完年,大概就可以回京了。” 薛蟠闻言,一个灵清醒了大半,动道:“过完年就可以回京了?蔷哥儿,咱们一起回去,干死赵国公家那狗的杂碎!” 贾蔷好笑的请教道:“怎么干?” 薛蟠闻言一滞,随即眨了眨眼道:“蔷哥儿你这么大的能为,还干不过那球攮的?” 贾蔷笑道:“那王八蛋是赵国公的亲孙子,赵国公当了二十多年的军机,虽不理事,可开个口太上皇都给他三分薄面。我这点本钱基,得过他?” 薛蟠闻言气馁道:“那算了,我不跟你回京了,回头他见了我还得打我……我也别连累了你。” 贾蔷却摇头道:“虽然打不过,可他若是再敢无故打你,我也必不会和他善罢甘休的。天下又不是姓姜,到那时,打不过也要一起打。谁让,你是我的朋友?” 说罢,他拍了拍动莫名的薛蟠肩膀,又对一双漂亮眼睛静静看着他的宝琴点了点头,道了句:“小孩子家就早点睡觉,熬夜长不高。” 说完,见薛蟠和薛蝌都大笑起来,也笑着进了里屋。 留下门口不远处的宝琴,渐渐曲起了眉头…… 小孩子? 伐开心!!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