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西城,宁国府。 宁安堂。 贾母、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儿等在家的贾家大人,全都聚集在此。 一个个面凝重,眼神骇然甚至惊恐。 贾珍昏死在榻上,贾蓉也人事不知的躺在一张软榻上,嘴角不时的溢出一股血沫。 让人见之生寒。 尤氏、秦氏早已哭成泪人,跪在地上将事情经过发生了遍。 尤氏还好,秦氏则脸煞白,万念俱灰的跪在那。 贾母老脸亦是苍白,看着出气多进气少还是昏不醒的贾蓉,手重重拍在椅臂上,骂道:“还不快去请太医!素里不去理会你们,不意竟闹到这个田地,这起子忤逆人伦的畜生,这起子忤逆人伦的畜生,你们怎敢如此,你们怎敢如此!” 尤氏哭道:“老祖宗,已经打发人去请了。只是没敢请太医,就怕人家问起来,不知该怎么答话啊!” 这等丑闻,一旦传出去,以子弑父,还是下毒,贾蓉固然要受凌迟处死之刑不说,其他人也没一个能落得好下场的。 就是贾家,也要蒙上无尽的辱! 外人谈起贾家来,第一个要提的,便是以子弑父的名声。 不要小看这个名声,足以让贾家风臭十里! 往后,谁家还愿与一个这样门风的人家结亲? 谁又愿与一个出了这样事的人家来往? 往后退三百年,都没人愿意。 眼下众人还并不以为贾珍的病就到了不可治的地步,只当他病的厉害,又气的闭过气去。 所以,头一桩事想的,就是如何掩盖过此事去…… 贾母老泪落下,骂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蓉儿这个畜生,怎会干下这等事来?” 贾赦闷了半晌,似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先看了眼已经昏死过去没半点气息的贾珍,再看向口还起伏着的贾蓉,怒声骂道:“这个忤逆不孝的畜生,合该打死!” 倒是贾政,拿着王老太医开的方子看了半晌,皱眉道:“从方子来看,不曾看出有中毒之症哪。且观珍哥儿面相,面发红,不见黑紫骇人之,不是中毒的迹象啊……” 尤氏忙道:“老太医也不曾说过有中毒之症,且蓉儿挨打时,曾说过愿和老太医对质,若老太医果真说老爷中了毒,他甘愿领受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之刑!” 贾政恍然,自以为明白过来,扼腕叹息道:“必是珍哥儿高烧烧糊涂了神思,这才生了误会。可怜蓉儿被打狠了,竟不知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让高堂生忧,岂不也成了不孝之罪?罢罢,还是速速再去请王老太医来,先看珍哥儿吧,等养好病了再说其他……” 众人闻言,隐隐心累。 不过也觉得有道理,贾珍怎么看都不像是中毒的症状。 而且眼下看着面通红,应该是风寒严重了…… “罢了!” 贾母摆手道:“人家刚走,再劳人走一遭,也是有秋的人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再者,老供奉素来给里瞧病,咱们这样的人家,劳烦一两回,人家看在过往的面子上不好推辞,却不好果真拿人不当回事。换个名医来瞧瞧罢,要快,珍哥儿这里,看着像不大稳妥了,耽搁不起。尤氏,再派人往城外去,把你们太爷请回来。好端端的遭此难,怕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正好让他派上用场。我们也别在这了,回去等着吧,有什么信儿,速速送来。” 说罢,又对凤姐儿道:“你留在这里照看着,大老爷在前面,你在后面,再看看族里哪个稳妥些,喊来帮忙出力。你管好府上的人,这个时候谁敢浑嘴说,直接打死!哪个不服,让他们来寻我!” 吩咐罢,带着贾政、王夫人、李纨并一干大小媳妇、丫头、婆子们浩浩离去,回了荣府。 贾赦没甚话说,往前面坐镇,派人催促名医郎中去了。 东府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也没心思去找小老婆陪吃酒了。 却说后宅内,凤姐儿见尤氏忙成一团,一会儿打发人去城外寻贾敬,一会儿又连番使人到前面看郎中何时来,还要教训宁安堂里伺候的媳妇、丫头们不可多嘴,又把前来哭闹的贾珍的一干妾室骂走…… 若是往里,她早就上前跟着凑热闹了,只是今却不行。 凤姐儿来到隐隐被尤氏和东府管事婆媳孤立起来的秦可卿跟前,见她素面朝天仍旧我见犹怜的国容貌,心里叹息了声红颜祸水,然后拉着她往旁边耳房坐下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又闹出下毒的勾当来?若果真有事,你万万提前同我说,不然等你们府太爷回来了……蓉儿未必有事,他到底一独苗,可你……连我都听说过冰糖莲子羹的典故,你……” 秦可卿闻言,身子几乎都坐不稳了,摇晃了几下,一把抓住纱后,才泪如雨下,内心几乎崩溃。 凤姐儿见她如此,心下也是一沉,低声音问道:“难道谣言是真的,你果真被你公公……” 若非这会儿贾珍看着骇人又昏不醒,王熙凤决计不会问的这样直白。 但这会儿,她反倒想趁着这机会,诈秦氏一诈。 倒无恶意,只是女人的心思……总是多些好奇之心。 秦可卿心里冰凉,身为豪门媳妇,荣华富贵是有的,她也曾虚荣过,可此刻,却真真觉得生不如死。 她不是糊涂人,知道此事必不会大张旗鼓传扬出去,否则贾家如何做人? 但是,内里一定会有人背锅。 只看尤氏和家里丫头媳妇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就知道会是谁来承担后果了。 贾珍在时,尤氏对她还能虚与委蛇,面上过的去。 但同为女人,秦可卿知道,尤氏对贾珍是有怨的,却不敢有恨。 可对她,必是恨不能抓破她这张脸。 贾珍若果真没了,就凭婆媳身份,秦可卿都不觉得,她能活过二年去。 一个婆婆想收拾媳妇,本不用下招,只站规矩一样,就能生生站死人…… 念及此,秦可卿心如刀割,见熙凤还能如此待她,就心碎道:“婶婶,我并不曾做过恶事,也不曾,失了妇道。每一碗莲子羹里,蓉儿都让放了……都让放了倒散……” 凤姐儿闻言唬了一跳,丹凤眼中是骇然之,颤声道:“你们……你们果真下了……” 秦可卿忙道:“并不是毒,并不是毒,只是……只是让男人不能……不能……” 凤姐儿也是过来人,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了,俏脸一红,心中啐了口后,看向秦可卿道:“若果真如此……我明白了,必是老太医瞧出了端倪,你公公知道后,才下狠手打了蓉儿。唉!” 说完一声长叹,纵是如此,贾家人也一定认为是秦氏不守妇道,勾引贾珍,才酿成如此大祸。 这个世道,但凡发生这样的事,罪责必定是在女人身上,绝无第二种可能。 顿了顿,她又问道:“那你公公,到底怎么病了的?好端端的,前几天还在商议各家请酒的名单,不可重复了,庄子送来野物儿,还亲自带了些去给老太太,看着也还好,怎么才二三天功夫不见,就到这个地步了?” 秦可卿连连摇头道:“婶婶,这我真不知道。许是前两天吃酒着了凉,染了风寒……自从蔷哥儿出府后,他就事事不顺,常吃酒大醉,打人骂人……” 凤姐儿闻言,无奈摇头,却忽地笑道:“可惜了,蔷儿不在京,不然宁国正派玄孙里,属他这一支最近,可以进来料理事情。若是让你那不知羞的公公知道,他病倒后蔷儿来管事,非得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即使这一刻,贾家人也没多少会认为贾珍不过这一关去。 盖因他平里素来身强力壮,连风寒着凉头疼发热也极少有过。 眼下虽然看起来凶险,可也不至于一命呜呼…… 听凤姐儿提起贾蔷,秦可卿的眼神却是一动。 贾母等人都以为贾珍不会有命之忧,可秦可卿却知道,这两请的郎中都说过,此病极凶险。 今王老太医的态度也模糊的很,说不准就是一个恶症,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 至于贾蓉…… 贾珍最后那一椅子砸下去,贾蓉虽然护住了头,可秦可卿就在跟前,分明听到“咔嚓”一声,然后才是贾蓉惨叫昏。 那椅子分明就落在之间,很可能将大椎骨给打折了。 若果真是这般,贾蓉就算不死,怕也要瘫在上,成为废人。 若是贾蔷回来…… 宁府这边已无嫡系血亲,只有贾蔷血脉最近,是正经宁国玄孙,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被接到国公府来养着。 他若能回来,于情与理,都要回府帮忙理事。 到那时……或许,看在往的情分上,他会庇护她一些,不让她被人生生死。 也只有他,才不会畏惧那些长辈大老爷们…… 念及此,秦可卿原本幽幽楚楚是绝望的眼眸中,多少泛起一抹希望的光泽来。 仿佛,在等一位盖世英雄,披甲执戈,救她出这万恶深渊……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