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秃鹫,在建筑物上层盘旋数次,最终狈跌撞进铁丝电网。 透过某一屋子窄小的方窗里,发着刺眼强光的审讯灯正近距离照在一个女人的脸上。长达近两个小时的审讯,女人的脸苍白如纸,红干裂。她一言不发,漫不经心的梭巡着四周。她的妆容和神已经极度疲惫,可依旧不肯出半分狈。 阮姜然审讯无果,只得在外等待。 直到长廊传来跌撞且急迫的脚步声,她扭过去脑袋,“王...” “人呢?!” 王埕蹙眉拨开人群,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到了里边坐着的女人。她还是那副样子,冷漠且平静,毫无恐惧和慌。指节抚着一次杯子的杯口,滚滚而飘的水雾被她优雅的吹开,一口水,她的姿态,仿佛真就只是来喝了一杯茶。 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她无意抬头,轻笑,“王警官。” 面对面而坐,长久沉默。 沉扶星翘起腿,问他能不能给烟。 “烟瘾上来了。” “嘿!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一当地警员不的怒骂。 沉扶星倒没过多反应,目光很冷漠,莞尔的一笑毫无暖意,似乎就只是扯扯嘴角的一个行为。 “一烟,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王埕的目光着相当多的情绪,复杂且深沉,他觉到她目光,抿,抬抬手,令手下取来一支点燃的烟。 沉扶星烟的姿势很美,细长的手指,红浓烟,她美的不像话。 而王埕就等着,等着她完着一只烟。下头的人有些相当不耐,催促两次,王埕拦下,“等她完。” 她完便会说。 约莫有个几分钟时间,沉扶星按灭烟头的同时,王埕开口。 “你在等什么?” 沉扶星只是迟疑了一秒,便接着笑,“王警官觉得呢?” “我在等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就算什么都不说,苏容靳的罪名也坐的实实的。” 沉扶星却撑起下巴,眼神灼灼,坚定又平静。 “我在等一个结局。” ... 王埕被这一个微笑晃了神。 十万里疆场,他脑子都被那个夜晚了。 是哥伦比亚常年滚烫的气温,他奉命接近一个叫Helen的女人。她穿灰绿丝绒浪花礼服,顾盼神飞风情万种的驰骋商场,眉宇间的冷漠和疏离又悄然放纵。他猜这个女人的身份是假的,‘扶苏’这个名字太戏剧化。但他不知道,自此,他的命运悄然转折。 从他开始无比渴望知道这个女人的真实姓名是什么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她笑,哭,傲慢,猖狂。资料上的女人,狠毒辣,狡诈险,嚣张美丽。 她不卑不亢,却总是难掩神中的虚妄。 然后她更坏了,坏的彻底,坏的散尽天良,坏的他更被她引。 可是她所有的底气,所有嚣张狂妄的资本,都是另一个男人给的。 苏容靳给了她肆意活成自己喜样子的资本和底气,这是他一辈子都给不了她的东西。 看看这个女人,牢笼和世俗无法将她约束。 她还是那么,美丽且强大。 ... ... 阮姜然和王埕从Helen的审讯室出来,进去苏镇黎的审讯室。 苏镇黎已经被关押了近二十四个小时,等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只能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他什么都不说,相当气定神闲,纹丝不动,闭目养神,手掌把玩着核桃,哗啦啦响。 王埕以指抵,沉默地盯着里头这个男人。 他现在力相当大,上级领导和当地政府高层双方施加重,而方亭琛那边,也不知事情的发展。 当时接到电话,王埕便折回警局,方亭琛和田力追去绞杀苏容靳的老巢。 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如果他们再拿不出足够多的证据去拖延到引渡条约批准下来,就只能放人。 人放了容易,再想抓回来就不容易了。 “Policía?Wang,?se?acabó?el?tiempo.”(王警,时间到了。) 一警员提醒道。 王埕面沉难,捏着下巴沉思两秒,心有不甘,“嗯。” 他眼睁睁看着苏镇黎被带着走出审讯室,长长的走廊,他和阮姜然站在审讯室门口,看着苏镇黎被带出去时那个背影,咬紧牙关。 “就这么把他放了吗?”阮姜然问,“我真的不甘心。” 王埕却是哑然一笑,“不会。” “这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他为了利益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死,早就没了人形,早晚要遭报应的。” 阮姜然一愣。 “苏汶英是他杀的!” 王埕正说什么,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金属落地。两人瞬间看过去—— 只见带着苏镇黎走出去的那个警员已经和苏镇黎厮打起来,他手里的支因为纠而重重砸落在地。 苏镇黎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他早在那警员打开门的瞬间就知道是方亭琛派来取自己命的。这警员的紧张出卖了他,他眉宇间的愁绪也出卖了他。 而正在阮姜然和王埕举起的同一时刻,离两人最近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警报声在警局里回。 只见沉扶星举起,砰砰几,迅速将地上纠的两人了结。然后一个转身,空的口对着近在眼前的两人,很快的动作,沉扶星迅速将阮姜然扯进自己怀里,匕首抵上她的脖颈。 警局门口此刻也冲进来一伙人,和警局里的警察迅速纠在一起。 “阮小姐,抱歉。” 沉扶星轻轻道歉,朝着王埕看过去。只见他一脸的诧异,“你怎么...” “不好意思。”沉扶星挑起半边眉,微微笑,“我不信你。” 她挟持了阮姜然,命令王埕令警局里所有人都放下武器,然后派车把她送出去。 她太想他了,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找他。 王埕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一边安抚着沉扶星,一边派人备车停在门口。 随着沉扶星和阮姜然的撤出,跟着冲进来的那群人也跟着撤出警局。 “你上去!”沉扶星点了下王埕,“开车!” 王埕迫不得已上车,沉扶星扣着阮姜然坐上后座。 很快的速度,车子疾驰而出。 身后的警察里的领头人只得暗暗骂句脏话,“?Qué?estás?haciendoSalva?a?la?gente!”(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 车子疾驰而出,直到身后剩下的车辆也跟着逐渐看不清,沉扶星才松一口气,透过镜子和王埕对上,勾,“王警官戏不错啊!” 阮姜然一阵痛,沉扶星才意识到自己手指甲还扣在她手臂里,连忙松开,“抱歉。” 可是刀子还抵在脖子上,“还得借您用会儿。” 戏是演完了,可是不相信王埕这话,是真心话。 当初苏容靳和王埕做了易,本应该在苏镇黎手里的证据,早被苏容靳派人掉了包,他用米娅和这份证据和王埕换了一个秘密:当初那个倒卖儿童器官的团伙幕后主使,其实就是方亭琛。这么多年,他和苏镇黎彼此拿捏着对方命脉,谁都绝口不提当年的事,可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的乌纱帽,挂了背叛,险狡诈,狠毒算计。他甚至连自己人都不顾,初心早就遗忘,剩下的全是望。 道德和法律拿苏镇黎没有办法。 可他依旧留不住。 卧薪尝胆十多年,岂是一朝一夕所能折服? 而今天王埕的目标,就是借方亭琛之手,灭了苏镇黎。谁知他手下的都是废物,玩不过苏镇黎这个老鸠,否则用不了女人开这一。 而至于方亭琛,就看他的造化了。 王埕开着车,透过镜子看着后座的这个女人。 她一声不吭,甚至懒得给他一个眼神,就只是看着窗外,整个热都被焦虑催磨着。 催磨着她快速见到自己的人。 直到一通电话打入王埕手机里,他接通电话。接收到沉扶星的视线,瓣干涩,抵过去,“是他。” 沉扶星目光就是这一刻才彻底放松下来,她接通电话,令王埕打转方向盘,念出一个地址。 前往丛林的公路,沉扶星半道将两人抛下,独自驱车前往。 ... 沉扶星开的很快,她没照,但这会儿也并不重要了。她在并不陌生的丛林里七拐八拐到了实验工厂。 听到声音,苏容靳从一边的树上跳下来。 沉扶星脸一白,看到了他左手臂的血。 她正想说什么,可惜苏容靳不是一个擅长搞浪漫的人,他只是在她开口前牵住她,苍白的脸,带着她进了场子。里边已被绞杀,早已一片藉。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她在最后的一眼里看到了老白。 然而来不及多想,苏容靳取来车钥匙,单手捂住伤口,他哑声询问,“你可以吗?” 沉扶星眼眶很红,却坚定的点头。 她把苏容靳扶上车,从副驾到驾驶座的这段时间快速用笔盘了个发髻,跳上驾驶座,打火,出发。 一路上,她都尽可能的避过水坑,可颠簸的泥路还是震明显。 终于,车子穿出了丛林,上了另一个公路。 沉扶星单手把着方向盘,为了维持他的清醒,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无聊的话。 苏容靳在副驾驶,血顺着他的手臂淌在椅座上。他嘴巴里叼着绷带,单手给自己手臂包扎了一下,血过多,导致他的大脑相当不清楚,他想看她,可侧过脑袋,看到的只是她的轮廓。 他看不清她... 看不清她。 “沉扶星。” 他喊了这么一句。 “一见我就开始哭丧着脸,老子他妈的没死也被你哭死了。” ... “光顾着跟我说废话了,那么大一东西都不去看。” 他勾起,“不是想要玫瑰花?” “老子给你买了,能别哭吗?” ... 沉扶星这才意识到,车子后座包括后备箱,摆了玫瑰花。红的,娇翠滴。 她抑了许久的神,终于在此刻坍塌。 她红着眼,手臂发抖。 苏容靳脑袋靠在椅背,拼尽全力咬掉皮手套,然后探出一只干净的手,滚烫,平稳的接住了她的脆弱。 他擦掉她眼角的泪,他不肯让血腥沾染她半分。 “苏容靳。” “苏容靳!” “苏容靳!苏容靳!” 她倏地尖叫,又瞬间降下语调。 “苏容靳苏容靳....” 她用侧脸摩挲着他的掌,泪水顺着他的指下落,“你别把我丢下...” “你答应我啊。” 她低低哀求。 可是他太累了。 “阿星...” “我错了。” 其实他一点都没错。 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逐渐发冰,屠夫也有累的一天不是吗? 他没错,他也生命也相当的脆弱。 可他还是认错了。 对不起啊宝贝。 我的怀抱好像,不能给你取暖了。 他这辈子都没认过错。 苏容靳其人,骨头是硬的,血是黑的,筋骨连着尊严,谁都不能令他弯下半分脊柱。 只是这次。疲惫的屠夫遇上了一个妖,她冲他笑,冲他撒谎,摇曳身姿,红媚眼。她坏的要死,坏的毫不掩饰。她最擅长用眼神绞杀她,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脆弱的身影。 可是沉扶星,我太你了。我死你这个坏的令人发指的坏女人了,我甚至只是看到你皱眉,心就会碎。 那是这场黑白博弈最后的结局。 王埕最终还是选了王法正道,他派出了数辆直升机,在丛林上方反复巡逻,识别并搜寻。 最终,这条公路的尽头,王埕先行赶到,将车辆拦截。 沉扶星没有一丝办法,路的前方是悬崖,后方是王埕的车。她咬紧牙关,擦干眼泪,在苏容靳即将昏的眼睛一吻。 “苏苏...” “你相信我吗?” “这次换我保护你。” 她把他手臂搭在椅背上,掂着机下车。 只有王埕一人,他此刻也下车举着手凑过来。 “他受伤了,你这样是救不了他的!” 然而沉扶星没有半句废话,她甚至只是听他讲了这一秒便一打在他身上。 换弹夹,瞄准,她对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放我们走!” “Helen!”王埕捂住肩胛骨,拼尽全力喊她,“你还有救,别——” “我他妈的不需要你们拯救!” 她红着眼,摇摇坠的身体。 然后在警笛声和螺旋桨逐渐近的声音中,快速折回车中。 “Helen!” 王埕拼尽全力喊住那个极度癫狂的身体,他撑起身子,站起来,然后在一声声鸣叫中问她最后一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沉扶星却是冷笑,一阵嘲讽,“你不是早就知道。” “扶苏。” 她说完,往前走了两步。 “你再说一次!” 沉扶星却不再开口,她冷冷的看着地上的这个男人。 他是个警察,而她是个穷凶极恶的坏女人。 本就不该给他一丁点的希望。 可他的声音却沙哑的传过来,像是最后的一丝执念,他呢喃着,“沉扶星...沉扶星...” 沉扶星。 沉扶星眼皮子一跳,他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他的语气好可怜,执念和不舍,痛苦伴着难过。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扶苏扶苏... 沉扶星和苏容靳对不对? 你怎么连一个谎话都懒得编给我? 王埕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停跳了,他太疼了。 只是。 有点可惜,因为沉扶星已经不会再第二个人。 她心肠硬,除了苏容靳,再没第二个男人能让她心疼。 警车越来越近,沉扶星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吻他的,在他雾茫茫的视线里喊他名字。 “苏苏...” “苏苏...” “你这个坏到要死的男人,你怎么不吻我了。” 她好难过啊,他已经不再会回吻她,就算是她愤怒,生气,骂他白痴,他也只能在剧烈的疼痛里艰难的勾起角。 车子迅速发动,就这么跌入悬崖,那是无尽的深渊。 铺天盖地的海水里,沉扶星看到了漫天遍地的红,不知是血还是玫瑰花。 或许都有吧。 泡在红的花海。 她闭上眼睛,竟想起那一天他在她耳朵夹的那朵南非菊。 ... 苏容靳罪孽深重,理应被折杀在哥伦比亚。 可是苏苏是阿星的。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要带他回家。 ... 他记得,那是十月份的哥伦比亚,雨连绵不休,淅淅沥沥下了两天两夜。 他刚折腾完自己身体,赤着跌坐在沙发,紧接着接来了几份材料,在数十个人里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名字。 他指腹拨着纸张,翻了两下,又翻回去。反复碾磨这那叁个字。 沉扶星。 很奇怪,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名字,他却反复看了好几遍。 直到最后... 那是一份走哪儿带哪儿的老旧文件,是泛黄的孤品。 但其实并不宝贵,只是份被雪茄烟燃出一个的伪造学历而已。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