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天空传来沉闷的轰鸣声,云层厚重低垂,显然正酝酿着一场雷雨。 淡薄的月光下,森冷黝黑的湖面升腾起的浓雾如活物般浮动变幻,摇晃的漆黑树杈与枝条几乎使人错觉残暴的鹿首在林间游,森诡异蔓生。 形单影只的猎魔人伸手将斗篷帽兜扯得更低了些,即便他的形迹在空旷的岸边暴无遗。 在这座岑寂荒芜的密林中,科尔温体会到一种怪异的多疑,他焰舌般橘亮的瞳孔变得更为明锐,身体如同弓般紧绷且蓄势待发,仿佛他失去的不止是一枚贴身佩戴几十年的学派徽章,还有他身为猎魔人赖以生存的超常官与经验。 这种别扭且脆弱的觉使猎魔人陷入了短暂的后悔,或许他不该同意在这里与灵见面,更不该以如此鲁莽欠虑的方式失去自己的项链。但科尔温很快便驱散了这令人汗颜的想法,冰冷坚硬的死物不应当与鲜活珍贵的生命相比,况且后者是他对抗灵魔怪的孤独生涯中唯一的伙伴,即便它的陪伴总是静默无声。 于是他继续耐心地等待着。 蚊蝇聚集在脏污的死水上攒动着,直到浓密的云团开始频繁地被蜿蜒的闪电照亮,闷热的夜风强劲地动起来,牵拉着枯枝与败叶发出令人胆寒的妖异啸叫,科尔温才听见了马蹄踩踏杂草的窸窣声音。 当然,他的马并非独自抵达这里,不过牵领它的人动作轻捷无声,几乎难以捕捉。 猎魔人转过身去,他知道赴约的是谁,而来人也并未尝试任何伪装,毫不避讳地彰显、甚至炫耀着他的身份。灵的银发即使在黯淡的灰月下也依旧显得泽润夺目,立的标志尖耳暴在空气中,他白皙无暇的面庞不带任何表情,翠绿的双眸如宝石般冷硬。 科尔温看着灵几乎与马同高的修长身姿,以及那宛若雕塑般漠然且不近人情的气质,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他是一名难以得见的纯血灵。 灵在猎魔人的面前停下了脚步,海恩也随即站定。 科尔温却并未立刻上前抚摸他的伙伴,而是沉着眸看向它身上几处飞溅状的暗红血渍。海恩正着鼻息,略显烦躁地甩动尾巴驱赶着饥肠辘辘的虻虫,显然那并不是它的血。 “久别重逢,你就没什么想对这孩子说的吗?”灵皱了皱眉,似乎对猎魔人的表现极为不。 科尔温已分辨出那是人血的气味,他早该知道松鼠对人类的憎恶会导致这种不必要的悲剧。“能再见到你真好,海恩。”男人低声道,他温和地用手轻抚着海恩的前额,并在心中为因他丧命的不幸之人祈祷。 “谢谢你,那我们就此别过。”海恩亲昵地用头碰触着猎魔人糙温热的掌心,科尔温则顺势从灵的手中取过缰绳,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座森的密林以及眼前这个极端的种族主义刽子手。 灵干脆地后退一步,并不打算阻拦猎魔人的行动,他们的易已然顺利完成,双方都付了商榷好的物件,那就没有过多深入的必要。但灵的本是傲慢且自负的,而他对猎魔人主观的敌对更是让他难以放弃任何讥讽嘲男人的机会,尽管他明白这份恶意是莫名且毫无道理的。 于是,当男人牵着马刚走出不远时,灵的声音便从背后响起。 “没了项链,你就不再是一个猎魔人了”,他的话语果然绊住了猎魔人的脚步,男人攥住缰绳的手掌难以察觉地收紧了些,接着一个理所当然却尖锐的问题砸向了科尔温。“所以,你今后要做什么?”灵的语气显得不以为意,仿佛他的发问只是为了揶揄失去归属的猎魔人,而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科尔温沉默不语,他大可无视灵的刁难,但此刻他却似乎陷入了艰难的思考。一旁的海恩用前蹄刨动着冷的土壤,它不会理解主人此刻的困扰纠结,因为它壮匀称的四肢永远决定了它会是一匹矫健如飞的马。 “或许···我会成为一名骑士。”凉的雨细密地落了下来,科尔温凝望着死气沉沉的水面,语气迟疑却温柔地喃喃道,他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对着谁许下承诺。 灵呆楞了一瞬,继而像是到惊奇般哧地笑出声来:“谁的骑士,人类的?”他几步便到了猎魔人的面前,幽暗的绿眸仿佛鬼火,怨毒且刻薄地嗤笑道:“他们视你为瘟疫,难道你认为他们会钦佩你高尚的品格吗?” 猎魔人琥珀的瞳孔依旧看向远方,仿佛对灵的恶言充耳不闻。 “忠诚是一件光荣无比的事情,但你效忠的人类值得你这么做吗?”此刻银发的灵失去了那份余裕的优雅,他的声音因动而发颤:“他们善变,恶毒,低劣,将冻僵的蛇捂暖,他们只会痛咬你最脆弱的心口!看看我们!灵付出的代价还不足以警醒你吗?” 灵的愤怒是直观而猛烈的,如同猛兽恐吓时发出的骇人低吼,他的话语听上去几乎是对不可理喻的猎魔人的严厉规劝,但最终或许只是想要宣对人类的憎恶与怨恨,毕竟他们脚下的森林在被人类染指前,也曾是生机盎然的乐园。 “是的。”但科尔温只是简短地回道:“她值得。”而这几个音节像是刺痛了自傲的自然之子,之后他便再未开口过。 雨水轻柔地渗进干硬的土地中,很快猎魔人便再也知不到灵的气息了。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