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 许听晚心神不定的模样显得非常突兀。 她像是一只受惊的猫, 警惕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裴竞序也没有骤然上前, 只是隔着马路,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掌心因着因克制,攒着劲儿,在熨帖的外套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这几天,他从不同人的嘴里听说钟宿造谣的事,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许听晚同他保持距离,不是因为两人太久没见,有着难以消解的尴尬期,而是眼前的小姑娘一早预估到了风险,她害怕别人说闲话,所以才这么躲着他。 而这种规避风险的行为恰巧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险。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许听晚并没有发觉裴竞序的靠近,等裴竞序喊她‘早早’,她才从抬眼,看到了裴竞序的脸。 钟宿的话犹言在耳,看到裴竞序的时候,她内心深处的自证让她无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然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退怯有多么得无厘头。 严格来说,这事与裴竞序并不相干,作为谣言的中心,他跟自己一样,同样也是受害者。意识到这一点的许听晚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任妄为,把情绪随意地丢给裴竞序,那时候的裴竞序会包容、承接她的小脾气,可现在,大家都是具有独立想法的成年人了。 没有人愿意被一种堪称糟糕的状态所传染。 她并不想让裴竞序觉得自己举止奇怪,慢腾腾地往前挪了一小步,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突然出现,我被你吓了一跳。” 仍是上演了千百遍却依旧拙劣的演技。 裴竞序看穿,头一回没点破她。 “两跳。”他突然抬手指了指:“吓了两跳。一前一后。” 说完,两人双双沉默了下来。 好冷。 好冷的话茬。 冷到许听晚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吓了两跳,是指她刚才退后一步又向前一步的动作。 然而这已经是裴竞序想拿段子逗乐她,苦思冥想后的结果了。 许听晚抿了抿嘴,替人尴尬的病犯了:“你要不去我哥那儿进修一下。” 裴竞序抬眉:“许京珩?” 许听晚点点头,她真觉得许京珩有说不完的段子,裴竞序去进修一下,也不至于让本就寒冷的夜晚平一层浓霜。 “不然你讲话真的好冷。” 裴竞序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最后一语惊人:“那我下次多喝热水?” “...” 许听晚冷得一哆嗦,眨了眨眼,真诚地建议道:“你要不别说话了。” “行。我不说。”裴竞序收回刚才说笑的腔调,眼看她:“那你来说。” 许听晚愣了一下,开始躲避他的眼神:“我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双双沉默。 许听晚从小就是倔脾气,逞强,不喜暴自己的弱点,又总以不正经的模样示人,所有人都说她太随着自己的子,难管,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可他却觉得许听晚细腻丰富又勇敢。 说她细腻是因为她会小心翼翼地照顾别人的情绪。譬如现在,她明明因自己陷入风波,躲他避他其实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下意识后退的那一步,分明就是恐惧,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主动上前,因她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裴竞序的过错,她生怕自己的举动让人产生误会。 说她丰富,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有自己的想法,她的花园里种了一簇簇丰饶的花。 说她勇敢,是因为她从小就懂争取,敢替别人出头。哪怕被某些不成体系的社会潜意识攻击,只要觉得不舒服,她就会勇于开口表达。 小学时与方正初的争辩不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吗?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五年后,那个勇敢的早早好像一点点地消失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悉的照片。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维护着一个小女孩的自尊,只把发生在会场事引到自己身上,由此牵出话题:“我呢,莫名其妙被人编排了一顿,你是觉得这事我不该管?” 或许是声音散漫了一些,话音刚落,原先挑逗许听晚的那个男人突然‘哟’了一声,开始跟身边的说三道四:“小情侣吵架呢。有意思。” 说完又里气地冲她喊道:“小妹妹。年纪轻的男的不知道疼人,有什么好的?” 许听晚往后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她没发现身侧有电动车开过。 电动车在这拥挤的小道上并未放缓速度,歪歪扭扭地绕开几个行人后,已经来不及绕开许听晚。 两边都来不及躲避,眼看着就要撞上,裴竞序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拉了过去。 她闷头装上裴竞序的口,闻到一股淡淡的乌木香,这种浓度的香气传递出距离太过亲近的信号,意识到这一点,许听晚想挣他的手。 “别动。”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和裴竞序力量悬殊,只要裴竞序不想放,她就没法同他抗衡。 良久,身前的男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来,因弯身而紧绷的背脊暴在她面前。 许听晚不自在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破皮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腿上,白皙的小腿那儿显然有条红的擦痕,有几处擦痕破了皮,留下几处淤血。 因着光线昏暗,他不能很好地分辨伤势,正想拉着她去医院看看,电动车车主突然倒回来:“不好意思啊姑娘,你没事吧?我实在是赶时间,孩子还在家等我呢。要不这样,我给你留一个我的号码,你让你男朋友带你去看医生,所有的检查费用都由我出,这样行吗?” 他语气急促,几乎不气地说了一连串的话,听着确实是有要事需要处理。 许听晚觉得问题不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回道:“没事,不用,他不是我男朋友。” 所有的问题一个不落地回答了下来。 车主愣了一下,但他没时间探讨两人到底是什么什么关系,只是动作迅速地从背包里掏出纸笔,抄了个号码给她:“实在不好意思,孩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不然我就陪你们去医院了。你们有问题一定记得找我,我家就住附近,绝对不会跑路。” 这人也算有诚意,许听晚并没有计较,反倒是裴竞序,一点儿擦伤在他眼里好像是被人剜了一个口子一样,非要带她去医院。 许听晚本不愿意去,可那群挑逗她的中年男子兴许是听到了‘他不是我男朋友’这句话,看向她的眼神更为赤-。 裴竞序将人拉至身后,抬腿走过去。 那群人看到他这幅斯文的模样,料想他若真要动手,也使不出什么多大的劲儿。 中间的男人往后一靠,单手搭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挑衅道:“说了几句就急,年轻人就是沉不住子哈。” 裴竞序很少在言语方面受人挑拨,他只是注意到这群人直白气的眼神。 那些眼神跟长在许听晚身上似的,尽往不该看的地方瞄。 他沉着一张脸,双手撑着白塑料圆桌,挡住他们的视线:“来,告诉我。在看什么?” 同行的一共三个人,大抵是平在这一带混了,一点儿不觑:“就随便看看咯,出来还不让人看啊?” 他们见过好看的,却没见过像许听晚这样纤秾中度,身材匀称的,眼神不自主地往她那双笔直的腿上瞄。 裴竞序微微偏头,动了动脖子。他动脖子的动作很缓,以至于大家没注意到他掀桌的速度。 桌上的不锈钢盆和酒杯哐哐啷啷地砸了一地,酒桌的惯推到那个男人身上,男人靠着椅背没坐稳,椅腿翘了几下,整个人后倒,一股栽在地上。 巨大的声响引来一片看热闹的人。 这条街基本都是一个区域的人,就算不认识,五人定律在这儿也十分适用。 于是有人一眼就认出这三个不务正事的地痞氓,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我好像在这儿看到他们好几次了,每天晚上这个点出来,找个地方吃个宵夜,专挑喝了酒的小姑娘调戏。” “我二舅好像认识他,听说之前有过跟踪的前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在一声声的议论中,中间的男子狈的爬起来,挽起袖子,掏出手机就要喊人。 裴竞序劈头夺了他的手机,随手丢到椅子上,随后一手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推到许听晚的面前:“道歉。” 他起先嘴硬,不肯说,还冲着后边的兄弟喊:“愣着干嘛?不会动手。” 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想搞偷袭。 许听晚喊了一声:“小心啊裴竞序。” 裴竞序敛起视线,偏了偏脑袋,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在叹他们的不知好歹。 他很聪明,只是将他们摁在地上,践踏他们的尊严,但是偏偏没有让他们出伤。最后男子不堪折辱,连声喊起了对不起。 “这样。”裴竞序拉过椅子坐下,冲地上的人抬了抬下巴:“你让她骂个二十分钟这事就算过去了。” / 许听晚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面酒劲儿上来,越骂越收不住。 今晚的情绪瞬间爆发,骂完之后,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然而,痛快只是短暂一瞬,痛却长久地从脚腕那儿传来。 原因无他,是她骂人骂到兴起之时,语言已经不能承载她动的心情,连着肢体动作也一并使用了出来。 脚腕本身就带伤,一使劲儿,疼得更明显。 离开这家店的时候,裴竞序看她走路姿势不对,坚持要带她去医院。 谭琦给他留了车,他给许听晚拉开副驾驶的门,关上后才绕去驾驶位,扣好安全带。 他并未立马发动车子,而是给谭琦打了个电话,让他带片区的警察过来处理一下今晚的事,随后才默不作声地开车带许听晚往医院走。 半路上,她越发觉得去医院的选择是明智的。 除了小腿之外,先前没有痛的脚踝开始发,上车到医院的功夫,脚踝那里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裴竞序停完车,去急诊那儿借了轮椅。 许听晚想从副驾驶上单脚跳下来,然而副驾驶的门一开,裴竞序就俯身进来,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裴竞序!”她张皇失措地看了一眼左右,发觉周围没人,才勉强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将人抱到轮椅上:“所有的言我都解释清楚了,辞退的辞退,惩处的惩处。至于言的源头,过几天,你就能在全校通报的公示文件上看到他的名字。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别动,乖乖地把脚伤看好。” 许听晚努力消化着他的这番话,并将这番话和方才在包间里听到的八卦结合起来:“你是指钟宿?” “你该早些告诉我。” 怎么个早法? 许听晚说:“我没法预知他要造谣的事。” “不单造谣。”他绕到轮椅后,双手搭上推手:“还有窃取你成果、挪用你课程作业,以及他中伤你的所有。”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