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奉道:“军司尚未说话,你忍着吧。” 他们离车较远,舜音只听了个大概,但猜肯定是在说令狐拓,挑着帘布看一眼前方,穆长洲身姿笔地坐在马上,似乎本就不在意。 她放下帘布坐正,外面再没有了多余动静,除了马蹄声,就是车辙声。 突然就走肯定没那么简单,她猜一定是有其他安排,就看穆长洲什么时候说了。 时候推移,头升高,已过了几个时辰,但车速不快,也不过才赶了十几里路。 忽而车身一晃,速度一下变快了起来。舜音扶了下窗格才坐稳,靠右朝外听了听,外面的马速似也快了,蹄声一下变急促了许多。 一阵快行,马车颠簸,她扶着车壁,还没能往外看,赶车速度却又放缓,而后停了下来。 随即窗格外传来两声指节扣响,穆长洲隔着车窗说:“下来。” 舜音立即掀帘出去,发现车早已不在官道上,刚才一通快行,现在停在了一片荒野坡下。 旁边张君奉与胡孛儿站得老远,了外衫,正在换衣。她立即避开目光,转头却见穆长洲也解开带,除了外袍,抛给了一名弓卫。 弓卫接过他的衣袍,立即换上,飞快爬上一匹黑马,与另外十来个弓卫赶着车就走,往官道上去了。 眼前只剩下两名弓卫和几匹马。 穆长洲换上一身黑袍衫,上束紧蹀躞带,快步走近,手上已在束着护臂,看她一眼:“安钦贵肯定会让巡视兵马尾随来看我们踪迹,让他们装成我们,沿官道返回。” 舜音早知不会就此回去,果然有安排,垂眼看见他束的也不是普通护臂,是可带利器的臂鞲,上面别了几支细短的箭簇。这不是寻常架势,她已有数:“穆二哥打算折返?” 刚说完,手腕忽被握住,她愣一下,低头见穆长洲握着她左手腕,转头自弓卫手中接了他自己平束扎的护臂,套上去紧紧一束,又拉起她右手腕套上另一只,再紧紧一束,快速练。 给她两只手臂都束好,他才说:“现在才是真正的查营。” 舜音收回手,手指不自觉摸了下小臂,革制的护臂厚实坚硬,在她臂上略大,绑了好几圈才收紧,几乎能护住她整条小臂。继而回味过来,她看一眼自己身上,又抬头看他:“难怪。”难怪忽然给她准备这身衣服,原来是为方便行动做的准备。 穆长洲看她一眼,算是默认,朝后招手。 弓卫将她的骝马牵了过来,马蹄上刚被裹好了布帛。 舜音看他两眼,接了缰绳。他才转身走开,去牵自己的马。 胡孛儿和张君奉已经换好行头,二人俱是黑衣装扮,负弓带刀,眼见穆长洲去牵马了,立即一前一后去了他跟前。 张君奉一近前就低声说:“军司连这也要带着夫人,是否太冒险了?” 胡孛儿也凑近道:“不如让弓卫送夫人赶上队伍,乘车回去好了,带着她岂不是……”没好意思说累赘,但他们心里都觉得是累赘。 哪有如此事务还带夫人同行的。 胡孛儿说完朝舜音身上看了几眼,却见她手臂上已束了穆长洲的护臂,不意外,这是真要带着了。 穆长洲翻身上了马:“我说了,以后都要带着夫人。你们成一路,她跟着我。” “……”张君奉和胡孛儿都皱了眉,相觑一眼,各自回头上马。 舜音坐上马背,转头就见穆长洲已打马过来。 他在间挂上刀,持弓在手,对她说:“一路跟着我。”说完立即折返,策马而出。 舜音抿,只能扯了缰绳,立即跟上去。 一路又是小道,只穆长洲在前领路,无人言语。 几人马蹄上皆裹着布帛,蹄声小了许多。下了一片洼地,马速才放缓,四周是荒草枯林,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深山,离那座小城大概也就十几里左右的距离,大概是快到了。 头开始倾斜,光淡了许多。 穆长洲领路出了洼地,直往山脉处而行,很快就变成贴山而走。 越走道路越是难行,因为本没有道路。舜音却没在意,第一反应仍是观察四周,默记地形,没有心思去在意。 穿过一片细叶树林,前面有一处矮山坡横拦,没有去路。 穆长洲抬手,示意停下,转头冲张君奉指了一下右侧,又朝后面两名弓卫指了一下左侧。 张君奉和胡孛儿立即打马向右而去,两名弓卫去了左侧。 两侧都没有他们示警,穆长洲才下了马,看一眼舜音,往前走。 舜音下马跟上他,直上那片横坡,也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这地方,皆是碎石,却极为隐蔽,且背风,只坡上有一处豁口。 他走过去,蹲了下来,伸手抓着她手臂拉了一把,目光看向豁口外。 舜音被他拉着蹲下,挨在他左侧,往外看,才发现豁口外就是军营,倚山而设,显然就是他昨查的军营。 看规模不过数百人,对那座小城的防卫而言已经足够,她仔细看了两眼,觉得看起来很正常。 穆长洲偏头看她,自怀间摸出牛皮纸递来,离近她右耳:“今定会耗费许多时间,趁现在吃些东西垫着。” 那是军粮,舜音摇摇头,没接。 穆长洲又看一眼军营,离她右耳更近:“这里本为小城,虽有军营防卫,但还不需要甘州都督亲自坐镇,定有隐藏,但斥候难探,昨我靠查营才得以了解大致方位。”他声音紧跟着又低,“音娘昨真没为我探到什么?” 舜音盯着营地的眼神动了动:“穆二哥怎么又问?” 穆长洲的声音钻入她右耳:“你观风物就能得知凉州防务大概,来此应不至于一无所获,除非此地真的什么异常都没有。” 舜音轻声回:“也许是穆二哥将我想得太有用了。” 刚说完,身前忽而一暗,是穆长洲靠了过来,他霍然伸手揽过她,手掌贴着她后颈往下一。 舜音顿时低头,心中一紧,紧挨着他,听不太清下方营中动静,但刚才看见有人马出了营帐,大概是兵马出来巡视了。 紧跟着才意识到自己就挨着他颈边,抬眼看见他的下颌,几乎就要碰上,顿时连呼也放轻了。 还好,穆长洲很快就松开了。 舜音舒口气,瞥一眼营地,里面暂时安静了一些,但还有人马出来,转过头,穆长洲正看着她,虽松开了手,却仍离得很近。 他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隔了一瞬才说:“看来音娘心底还是不愿帮我。” 舜音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不是先前“商量”所说的当不知道或是简单配合。这次的“商量”本难以估量,她到现在对他的意图一无所知,只隐隐觉得他这条路不能轻易迈上去,一旦涉足,恐怕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穆长洲转眼去看营地,仍离近她右耳,忽而说:“音娘应该没有别的选择。” 舜音心中一闷,低语一句:“穆二哥倒也像没有选择,是这偌大河西没人帮你不成。” 身侧没了言语。她不转头看去,穆长洲凝视营地的侧脸淡漠平静,一动不动地如同入了定。 她抿住,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重了,转眼盯着营地,里面陆续又出来了兵马,都往营外去了,营中开始嘈杂,似变得忙碌起来,这里恐怕不能再待了。 旁边身影忽又动了,舜音再看过去,穆长洲已伸手过来,拉着她往身前带了带,抬手递了什么到她边,直接入她口中。 她咬住,才发现是干军粮,盯着他。 穆长洲看着她,忽而一笑,薄动了动,随之起身,一把拉起她,往下离开。 舜音跟着他走出去,才回味过来他刚才用语说了什么。 他说:我只知道,我若倒了,音娘也好不了。 第二十四章 山林渐密, 很快有两阵又轻又闷的马蹄声至,随之停住。 舜音被穆长洲带离那片横坡,上马到了这里, 已离那处营地很远,却越发往山深处而行了。 穆长洲始终在她右侧, 离得极近, 这一路几乎与她贴马而行。 舜音一路上目光未停, 到了这里也是先扫视四周,忽而觉得这山里地形极为复杂,往后看了看来路,细细记在心里, 转头看见穆长洲坐在马上静静凝视远处,似在听着周遭动静。 “他们离得都不远,随时可以接应。”他收回目光,低语一句。 应是在说张君奉他们。舜音没接话。 穆长洲转头看来,目光扫过她:“看来军粮已好好吃了。” “……”都她口中来了, 舜音自然只能吃了, 想起他之前的话,心中又有些发闷, 一手抚了抚喉间, 吃下去的军粮是骆驼干,委实干燥难咽。 穆长洲四下看了看,回头拉过她缰绳一扯。 舜音看过去,身下的马已乖顺跟他往前了。 很快就停了,前方是一道山间浅溪, 不过才两掌宽。穆长洲松开缰绳,朝溪水递去一眼。 舜音才明白是要她去饮水解干, 耐不住喉中确实干涩,下马走了过去。 蹲下掬了捧水喝了两口,总算舒服了许多,她自水中看了看山间倒影,又抬头,惯般扫视左右,忽而瞥见右侧山头处有什么,多看了两眼,紧跟着就去看穆长洲。 穆长洲坐在马上,一直看着她,几乎在她转头往右看的同时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出去,此刻已经盯着那里。 舜音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知道他已经看见了。 那里有一处若隐若现的旗帜,跟她之前在城头上见到的那面旗帜类似,只不过这里悬的是蓝,颜极浅,隐在树影之间,几乎要与天重合,大意一些便要看不出来,也许就是有心隐藏才悬了这种颜。 而若非与那面黄旗类似,她可能也不会注意到。 穆长洲回头,手中已将她的马缰递来:“上马。” 舜音知道他是要过去了,走近接了缰绳,坐上马背。 果然,穆长洲立即就打马过去了。 山中不比平地,看似很近,往往很远,且复杂难行。 舜音边走边暗自记路,到右侧那片山头下时,穆长洲已在前方下马。 她刚跟下来,手上护臂一紧,被他握住了手臂,带着往前。 山头不高,却很陡,无所依傍。穆长洲了间横刀,入山壁,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她手臂,带她往上。 舜音几乎是完全依靠他的力气才得以走上去,上面更陡,她一把抓住山壁凸起的岩石,半边身体都倚靠他手的支撑才站稳。 穆长洲一手自她眼前拨开遮掩的树影,顿时山那一侧的景象映入眼里—— 这下面也有片营地,比他们之前看到的营地大了不下数倍。 营地哨台上竖杆悬旗,台上兵卒正扫视四方。 舜音不觉往树影后低了低身,刚才就已猜到这里必然有营地,只因军中多以旗传令,那悬的是令旗。 按照下面营帐的数目算,这里至少有三四千人。 但恐怕,这样的营地在这山中还不止一处。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