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现在是工作时间,偌大的烟区故而只有区区两人,近频频在公众前脸的莫俊义便是其中之一。 他翘着二郎腿靠坐在金属凉椅上,用食指和中指轻夹烟嘴,细密白烟掠过眉眼与发丝,将其人衬得慵懒而松弛。 “千真万确,听说那个导演现在才二十来岁,真是年轻有为。” 说话人名叫谭文洲,叁十五岁上下,算是莫俊义的同龄人。他在至诚知识产权部工作,属于高级顾问,也是后者的着作权代理人。 “哪个jiang哪个ling?”莫俊义侧目。 “哝、就是这两个字。”谭文洲边说边把手机递到了莫俊义面前。 这人虽然西装革履,但气质却跟个花蝴蝶似的,穿斜条纹西装,做叁七分发型,戴林德伯格圆框眼镜,比一旁的莫俊义更像是个文艺工作者。 律师总是擅长察言观的,谭文洲这个在律所呆了十年的老油条自然也不例外。他捕捉到了莫俊义的言又止,于是出声询问: “怎么,又认识啊?” 听出谭文洲的话外音,莫俊义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你见过他?” 见莫俊义没接茬儿,谭文洲耸了耸肩,道:“没呢,他和你之前一样,神秘得很,网上除了名字什么都搜不到。” “那你怎么知道他生得相貌端正,而且才二十来岁?” “这不是听说青提影视在接触他嘛,我就去动用人脉稍微查了一下。”眼镜背后,谭文洲一双黑眸难掩明,“我敢说,如果他能来拍《夺舍》,于你可谓百利无一害。” 话音一落,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二人替着云吐雾,直到烟眼可见地燃尽。 “程律师这两天在忙什么?”把烟掐灭后,莫俊义终于出声。 “就知道你要问。”谭文洲笑笑。 不等莫俊义回应,他接着又道:“听说她目前手里那个案子有些棘手,和上级好像还因此有了些冲突,肯定忙得脚不沾地。” 如谭文洲所料,程尹确实有些焦头烂额。 在这片茂密的钢铁丛林里,站在高层某独立办公室内放眼望去,栌城之繁华尽在脚下。 “既然委托人要求上诉,那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打好二审,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程尹的顶头上司叫楚家骏,人称楚律,是个头顶锃亮的中年男人。他说话间眉头紧锁,不多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事实清楚,证据链完整,一审已经算是往最轻判了,二审改判无罪的可能微乎其微。” “哪怕维持原判也得走一趟二审,你明白我意思吗?” “如果上诉检察院大概率会抗诉,最后还有可能发回重审,这将来可能就不止是缓刑这么简单了。”楚律话里有话,但程尹故作不知。 “大概率?可能?你的依据是什么?” “一对同卵双胞胎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换身份考试的机会,这个道理检察院不会想不明白。” “这些都是假设。”楚律对程尹这天真浪漫的发言很是无语,“没有证据便在心里假想敌人的强大,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 “举报人和邹子越可能是前任关系而非朋友关系。他又是检方证人,如若拖下去,他不顾旧情和盘托出......” “可能?”楚律又捕捉到了某个刺耳的字眼,“你有证据吗?” 见程尹被说得哑口无言,他连忙摆摆手,将前者从办公室里赶了出去。 临近午休,大多数人都开始点外卖定位置,准备犒劳自己空的胃。 程尹推门而出的瞬间,众同事或低头或侧目,无一不在想尽办法避开她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当初因为这案子争来争去的人。最后,只有李媛媛走上前来,与她一起走向了茶水间。 猛灌一杯咖啡后,程尹表情终于有了些松动。 李媛媛先是左顾右盼,才小声开了口:“楚律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李媛媛明面上的带教律师虽然是楚律,但实际上与程尹联系更为密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程尹才算是她的师傅。 “邹家背后是华晟影视,华晟又是至诚各种意义上的重要客户,楚律不敢开罪正在气头上的委托人,就想着先顺着他们的意上个诉算了。” “其实如若当事人他们真就换考了这一次的话,改判无罪也不是不可能......” 能进至诚的人至少本科五院四系打底,往上还得读个硕士,所以哪怕是刚执业的李媛媛,说到专业问题也底气十分。 程尹并没有反驳李媛媛的话,而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最近走后门事件频发,高校校长都下台了好几个,邹家这案子又是富家子弟又是代替考试,简直是迭了debuff。” “其实大家都明白,如果硬要上诉,检察院和法院都会不可控制地受到舆论影响,但是为什么楚律还是坚持要上诉呢?” “你以为他不明白?他可太明白了。”程尹话只说一半,接着便低了声音,“这件事做好了是他的,做不好是我们的,懂了吗? 那双胞胎里的哥哥虽然才刚成年,却是华晟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因为代考驾照背了案底足够让他成为栌城富人圈里的笑话,连带着邹家一起。 其实,我们只要说服双胞胎的父母,也就是二位委托人主动地、心甘情愿地放弃上诉,这件事儿就算完了。只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手握足够的筹码,比如双胞胎在别的考试也存在替考情况的证据。” 李媛媛听到最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她眨眨眼,最后只安静地唑了口热茶。 “别这副表情,我们当事人即便曾经杀了人,我们都没义务告诉警察。” “话虽如此......” “法学院教会我们的东西放在这儿可不好使。” 程尹说完便端着纸杯往工位走,把某个深受冲击的菜鸟律师留在原地消化现实。 可刚一拐弯,她便被人拉进了厕所里,速度之快,差点叫她把咖啡撒了一地。 强装镇定抬眸看去,入眼的是富有力量的喉结,与胡须勾勒出来的畅下颌线。 “还真是......跟偷情似的。” 这人说话间脯微震,单从声音便叫程尹知晓了其身份。 神出鬼没 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莫俊义再合适不过。 想到他前几天就是像今天这般突然出现在了法院,程尹挣其怀抱后冷声质问道: “你是不是在至诚有人?” “什么?什么有人?我在外面没人。”莫俊义摇摇头。 程尹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是无障碍厕所后,顿时一记眼刀向那个顾左右而言他的男人。 “你还说没有?” 无障碍厕所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个摆设,逐渐地便成了律所里说悄悄话的地方,这点莫俊义一个外人自然不可能知道。 “好了好了,”他举起双手,“我在你们律所找了个顾问,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见莫俊义终于说了句实话,程尹叹了口气,道:“你刚才听到了多少?” “比你以为的多。” 顶灯与莫俊义头顶离得不远,照得其神晦暗不明。程尹见状,心里像是突然被浇了勺热油似的,没理由地慌。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陌生?” 她避开莫俊义的目光,转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看向镜子里已然胎换骨的自己,语气似嘲非嘲。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当初是你劝我学法的。”程尹拿出口袋里的口红,边说边描起了,“你可曾想过我会成为这样的律师?” “怎样的?”说话间,莫俊义也走入镜子里,来到了程尹身后,“专门为那些社会渣滓、富家子弟诡辩的讼?” 程尹闻言,笑而不语。 口红号浓郁,与一身干练锋利的巴尔曼西装相得益彰。头发简单束作马尾辫,出光洁白净的额头。笑时眼睛微弯,脸颊上还挂着对梨涡。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莫俊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了程尹的,后又用下巴抵住其头顶,柔声道:“说到司法特权,古有八议官当,今靠贿赂官员,你这......顶多是昧着良心,就连越轨都算不上。” “不愧是莫老师,懂得真多”程尹轻声叹。 此话一出,间的手果然又收紧了几分。 二人透过镜子凝视彼此,危险信号在彼此眼里来回传递,呼亦随之放缓,整个封闭空间突然落针有声。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