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想起这位德妃也是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皇后高门贵女的傲气。不过是后来有了三皇子,方才母凭子贵,逐渐熬到了妃的位分。哪怕如此,在后中也素来不挑事,反倒听说她帮衬过一些不受宠的妃嫔。 “皇后娘娘掌柜凤印,威慑六,臣妾不过身为妃子,自然只能在这些事情上帮衬,”她将药碗搁回小太监手中端的托盘上,道,“陛下突然龙体不适,太子殿下想必也是忧心的吧?” “自然,”宋辰颔首,道,“儿臣没什么志向,只盼着父皇身体康健,好让儿臣多偷些子的闲头罢了。” 德妃微微一愣,她转而笑了一笑,轻声道:“殿下能有这般少年人心,臣妾甚是欣喜。今与殿下偶然一见,臣妾想着,殿下也当多去皇后中走动。后本就在僻静处,现下皇帝事务繁忙,又龙体不安,久不踏足后。即便是皇后娘娘,想必也会挂念着殿下吧。” 宋辰看她对自己的回避,想必是知道三皇子与他在前朝的针锋相对。她似乎确实不为着这些事与他起争执,没说几句便有告退之意。 在后中熬得久了,又没有外面的亲族帮衬,想必都会多少有些与世无争的淡然气度吧。 “殿下好生陪一陪皇上吧,”德妃起身,身上的不多的珠环安安静静,就像她本人一样,“臣妾先告退了。” 宋辰随口差女送她一程,目送她出了房间,目光转而回道皇帝身上。 昔高高在上的人此刻睡得很不安稳,却仍旧皱着眉,似乎在梦中也被前朝诸多争端纷扰,不得安宁。 太心急了,宋辰想。 皇帝虽然就有体虚之相,但太医开的都是温和进补的方子。皇帝没有早先落下的病,又正值秋鼎盛之年,照着太医的方子吃,怎会反而越发体虚起来? 既是有人下毒,而下的又是慢毒。他想不出此时会有谁愿意置身事中,三皇子与宋宣是两个不成事的,本不足为惧,又何况他们也没有接触皇帝常起居的路子。剩下的便只有他手下的人——但他此时方将太子的位置坐稳,还未太牢固,此时对皇帝下手,也不是什么值得赞誉的法子。 无论是谁下的毒,在这个节骨眼上,都只能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宋辰瞥见皇帝鬓角的白发,与嘴角残留的,方才德妃喂药留下的没擦净的药渣。 父皇,他心道。 记忆中闪过皇帝一次又一次在朝堂上,做出堪称残酷冷硬决定的神。 他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未曾见过群臣的神。又或许,他将范围扩大,前朝连着后,也连着天下苍生,无数百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又是你的哪一方仇家呢。 悬崖之上。 西洋首领真正发现不对劲之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他被到无路可退,对宋秋怒目而视,嘴里快速说了什么。 “他骂什么?”宋秋散漫地对靳云骁问道。 “骂你……罢了,”靳云骁听了一会儿,他的西洋话毕竟也没有好到能够一字不漏翻译的程度,“他问你怎么能够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我有吗?”宋秋轻笑道,“你们的协议是与韩暮签的,自始至终我都没手。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我不是韩暮手下臣。” 那西洋人骂骂咧咧地又说了几句,靳云骁实在忍不了,他道:“你要留着他?我看不如扔下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探头往悬崖下看了看:“这个高度,就算会轻功也非死不可。” “不了,留着吧,”宋秋不假思索地道,“茶州那边我没让留人,蜀中……情况应该也差不多。总要留着人回去报信,再说……他们若都血溅大夏,我嫌脏。” 靳云骁捕捉到她话中的一丝不对劲:“大夏?” “……至少目前还是,”宋秋无所谓地笑了笑,“我说过我对皇位不兴趣……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过顺口一说。以后的事谁又能知晓。” “我并不排斥与异族相……前提是你们得将我们当作于他们地位同等的国家,而非试图侵占我国,恃强凌弱,”宋秋冷冷地道,“更何况……我要如何信背信弃义之人?” 靳云骁照样翻译了。 “他问你如何知晓他是背信弃义之人,”靳云骁听那西洋人骂了好些话,补充道,“他说,你才是。” “是么?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宋秋嗤笑一声,“想必贵国使者贵人多忘事,当在北疆之事,可是忘得一干二净。” “还要多谢你们将荞麦带来,以及许多其它的作物,”她转过身,道,“我大夏地广物博,定能将贵国的馈赠,好好利用。” 靳云骁疑惑地一歪头,方才宋秋说的那物什,他可从没有听说过,也不知该如何翻译。他甚至不知晓宋秋为何突然提起北疆,西洋人又给了什么“馈赠”。 但他低头看时,那西洋人似乎只是听到几个关键的词汇,便瞬间领会了宋秋的意思。 “你……狡诈的女人!……” 靳云骁也懒得管这西洋人了,他代手下严加看管,然后朝着宋秋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扮猪吃虎,皇女殿下这手棋,走得可真是不错啊。”他道。 换做往,宋秋定当与他有好一番争吵。但此时,宋秋却只是轻声道:“是啊,亏得这一步好棋。”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