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宋秋嗤笑一声,仿佛没听见他的口误,“对上天表示敬意?他以为他是什么人?我大夏自有皇帝贵为天子,什么时候轮得上我们迁就他来孝敬上天?” “这……”使者顿时不知作何言语。他早听说豫王世子子温和,可这咄咄人的模样,在汉人中也称得上温和么? “至于这休战的请求么,我允了,”宋秋见演得差不多了,便淡淡地道,“记住,是你们的请求;而我大夏,是允了。” 使者急得猛地站起身来,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不上前两步,立刻被一旁的北疆侍卫持拦住了。 “世子殿下!” “你想说什么呢?”宋秋往后仰,放松了上半身靠在主位的椅背上,她端出一个虚伪的笑来,“让你们可汗来告诉我吧。” 使者一惊,他明知这不合规定。可汗乃是他北狄地位最高的王,相当于大夏的皇帝,怎可屈尊来亲自面见大夏的亲王世子? “或者……”宋秋话锋一转,“让真正发出这份文书的国师来见我,也不是不可以。” 她微微向前倾身,俯视使者的眼睛:“你们意下如何?” 使者被宋秋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半晌,只后悔为什么没在北狄也染了时疫,这样就能推掉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宋秋吩咐人送走了使者,她被木搀着走下主位。莺见她神恹恹,正关切两句,却听宋秋深一口气,道: “脸都僵了。” 方才会见使者的厅堂四面都开着窗通风,他们烧着炭火只是做做样子。宋秋身居高位,被冷风糊了一脸还要端着样子。 木问道:“殿下是回王府?” “嗯,回去吧,”宋秋想了想,又说,“你去安排一下军中这些天的轮值,北狄既然说了休战,言而无信这等事是断然不会做了自取灭亡的,轮值与往常不同也是应当的。莺跟我回去。” 木应了声是,目送宋秋和莺上了马车,便小跑回了营地。 马车轮子滚在雪上容易打滑,故而车夫赶得慢。宋秋百无聊赖地把玩华服上的配饰,这是正式场合盛装打扮时才需穿的衣服,繁复绮丽,她一向不喜。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问莺道,“一早出门前,可嘱咐小厨房将沈将军的药煎了?” “嘱咐过了,”莺有些无奈地道,“每顿的药都按时给沈将军送去呢,殿下每天都要叮嘱好多遍,王府的下人想必也不敢忘。” 宋秋哪里会听不出她话中的促狭,但她近些子被打趣得多了,自然也练成了自动忽略的本领。她权当没听见,掀了帘子往外看一眼,却茫然不知身处何地。 她只知路远,不知沿路风土人情为何罢了。 算下来,沈知弈被她拘在府上也有好些子。分明是北疆的主将,却由于时疫不得不屈居豫王府,虽说宋秋自觉并未亏待他,但沈知弈清醒了几,越发想要重回军营。宋秋见他咳嗽得厉害,毫不留情面地对他翻了个青天大白眼。 “将军还是歇着吧,”她说着,手上下意识为沈知弈掖了被角,“北狄这几不太可能进犯,再者,一切有我。” 她说完才意识到沈知弈现在是醒着,掖被角这种事也太过亲密。她蒙着面纱,脸上却一下子浮了红晕。沈知弈瞧见没有她不大清楚,若他问起,就也只说是戴着面纱有些闷热故而脸红吧? 脑子里的思绪成理不清的一团,宋秋索放弃抵抗,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沈知弈不敢抬眼看她,只安心地尽职尽责扮演一个什么也不曾知晓的病人,一切自然是任凭宋秋做主了。 二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默契地对某些呼之出的话题避而不谈。 一疆主将常居亲王府上,像什么样子。 军务上手起来并不像普通衙门公务那样快。宋秋素见惯了衙门之间的拉拉扯扯,但战时的军务丝毫不拖泥带水,往往从一个营地发出的公文到了她手上,一刻也不能耽搁,就要做出批复再与传令兵发回。战场瞬息万变,晚一刻结局都大有差池。 好在周长青从旁辅助,减轻了宋秋不少力。那他与霍勇并肩作战,守住了西北方,也算是间接守住了西北背后的豫王府。宋秋对他的多少怀了私心,尽管这私心远不如她对沈知弈罢了。 她本想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晋二人的职位,真正实施起来却发现北疆军务系统混杂,堪称牵一发而动全身,遂而放弃了。好在周、霍二人也并不是有意邀功之人,大抵北疆这个地儿的确是磨人脾的,这么多年一熬,功名利禄看得也淡了。 她曾问周长青想要怎样的赏赐,二人都是聪明人,对北疆这块地在整个大夏的地位心知肚明。它或许曾经是一块富饶之地,但后来没落了;哪怕宋秋重整北疆,带来了不少机遇,眼下也着实有了起,但没落之地终究是没落之地,这不是宋秋一个小小世子能够决定的。 大夏国土之中,能作决定的从来只有京城里那位而已。 战死沙场,或是终老北疆。 命运没有给他们可供选择的路,然而其中任何一项都不是他心中所向。 宋秋忽地就理解了乡愁。 马儿轻轻嘶鸣一声,持续了一路的颠簸暂且停歇。莺率先打帘下车,站在车下将宋秋搀下来。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