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了吗?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直到刚刚那一刻,自己都不曾生出“离开”的念头。 似乎是从未想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似的。 人死不能复生。 “文清辞”早像刚才那个太医所说,变成了“亡故之人”。 更何况在来涟和的路上,甚至于当年离谷之前,自己都曾答应过师兄,处理完俗事便回谷不出。 自己……似乎真的该走了。 可是一想到这里,文清辞的心竟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半晌过去,纸张上都空白一片、未曾落下一字。 变前的那场宴席,与席上谢不逢危险的话语,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扶明堂》的结局,也如一场不醒噩梦,始终提醒着他。 文清辞曾以为谢不逢一定是怨恨自己的…… 至少在自己“生前”绝对如此。 而他后来的怀念与,或许夹杂着几分“逝者为大”的意思。 ——死人总是容易获得原谅。 在他死后,生前的一点点好都会放大,人们甚至逐渐只能记得这些。 人们永远放不下对活人的怨恨。 死了才是白月光,红玫瑰。 可是谢不逢的反应,却和自己原想象的完全不同…… 谢不逢似乎要比想象的,更喜自己。 这个念头如一支羽箭,不知从哪里飞来,“嗖”一下刺入了文清辞心中的草垛。 刺破了箭靶,并引得草垛震颤不止。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厚茧,化蝶飞舞。 ------------------------------ 这天傍晚,涟和上空积了云。 厚重的云如在了前的棉被,叫人呼不得。 “要下暴雨了。”禹冠林望着头顶的天空悠悠说道。 这几劳,让他看起来越发苍老。 说完他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说:“今天可不是个赶路的好子啊。” 宋君然不知哪里出现,挡在了文清辞的身前。 他朝禹冠林笑了一下说:“可不是吗,所以我说,你们的巡官大人还是暂时待在永汀府,过上几等天气好了再和粮草一起回来吧。” “……也是。”禹冠林笑道。 天已经隐约有了下雨的迹象,路上的行人也只剩下了三五个。 就在几个人打算回县衙署去的时候,不远处的街巷那一头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谢不逢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到街道上的动静,不少已经进了屋的百姓,都探头出来好奇观察。 宋君然正疑惑着,便见一架刷着朱漆的马车,出现在了拐角处。 接着是一群全副武装的侍从,一行人浩浩,架势极大。 ……这不是谢不逢的人。 涟和县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守在县衙署外的官兵犹豫了一下,立刻转身小跑回去通知县令。 “老太医,这是谁?”宋君然低声音,走去向禹冠林问。 没想对方也愣了一下,接着一脸茫地摇头:“实不相瞒,老夫也不认得。” 说话间,马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空地上。 一个身材偏胖两鬓斑白的男人,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从马车内走了出来,接着环视四周。 他身着紫衣,头戴三梁冠,虽然不认得到底是谁,但却一眼就可以从来人的衣着上判断出,他是当今朝中的三品大员。 县令愣了几秒,认出来人的身份之后,连忙跌跌撞撞上前行礼:“臣涟和县县令葛章通见过郡守大人——” 接着,周围的官兵还有围观的百姓也跟着他一起行礼。 身为“巡官”的谢不逢,虽然也是三品大员,但他并不喜有人向自己行礼。 因此这么大的阵仗,在涟和还是头一遭。 “郡守?他跑这里来做什么?”宋君然不解地嘟囔道。 他本来只是自己抱怨一声,可没有想到听到宋君然的话之后,在里混了一辈子,见过的各种场面的禹冠林竟然搭话了:“还能做什么?邀功来得呗。” 在涟和县之前,凡遇到鼠疫,百姓几乎只有等死一个选择。 此次涟和县的事处理妥当,堪称史无前例。 不必猜都知道,被皇帝派往此处的巡官,一定会将大事小情上报至雍都。 现在涟和已经没了危险,禾梁郡的郡守,终于赶过来亲见巡官。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与巡官搞好关系,让对方进京美言的时候,把自己也加进去。 果不其然。 就像禹冠林说得一样,禾梁郡守刚来这里便对县令问:“巡官大人在何处?” “额,这个……”县令想了一下,赶紧回答,“巡官大人他去了永汀府附近,处理粮草一事。” “嗯。”禾梁郡守的脸上,瞬间生出了几分懊悔,似乎是后悔自己怎么来得这么早。 说话间,又一辆车停在了这里。 一个穿着深绿官服,身材白胖的年轻男子踩着小厮的脊背,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他不屑地向四周张望道,“爹,你说我们要早早到。结果呢?人家巡官大人干脆不在这里待着,我们来这么早有什么用啊。不如昨天听我的,在永汀府待着,说不定还能更早遇见他呢。” “你少说两句。”禾梁郡守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瞪了儿子一眼。 接着转过头去清了清嗓子说:“算了,你先带我们二人四处走走看看吧。” “是,是!”县令连忙应下,弯带两人向县衙署中去。 他们带来的侍从,随之守在了县衙署外,显然暂时是不打算将其他人放进去了。 “晦气。”宋君然暗啐一声。 ……禾梁郡守一个三品官,定然能够将谢不逢认出。 届时装不下去的谢不逢,会不会也直接在文清辞的面前撕开伪装?甚至使用什么强硬手段。 宋君然不由想起那天自己不小心看到的疯狂画面…… 若是师弟落入谢不逢的手中,怕是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宋君然瞬间紧张了起来。 不行,一定要早早离开…… 文清辞和宋君然此行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最重要的行李就是药箱。 此时两人正在空地上为病患诊脉,药箱正好就放在手边。 若是想走的话,他们现在就可以走。 想到这里,宋君然几乎是立刻便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走去拍了拍文清辞的肩膀,将对方带到拐角的僻静处后低了声音说:“禹冠林说的没有错,看这天气似乎是要下暴雨了。我们还是赶在下雨之前,早早离开这里,不要再耽搁了吧。” 宋君然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格外坚定。 他不是在和文清辞商量,而是单纯地告知师弟自己的决定。 文清辞瞬间心如麻。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混沌中,不远处县衙署院门的“吱呀”一响,忽然将文清辞的注意力拽了过去。 他下意识回头,逃避一般地朝哪个方向看去。 涟和县衙署的面积,还不如太医署大。 没用多长时间,县令就已经带着禾梁郡守两个人参观完毕,并从中走了出来。 在文清辞回头的同时,县令也看到了他。 “郡守大人,远处那位便是此次开出药方的大夫!不止如此,他还在空地这里守着重病的病患,为他们诊脉治疗,忙得脚不沾地!”县令的话语里,是与敬佩。 “哦,对了……不止如此,城外硫黄熏蒸之法,也是这位先生提出来的。可以说若是没有他,涟和绝对无法治理好这次的鼠疫。” 说完,县令连忙朝着文清辞和宋君然招手说:“两位先生,烦请过来一趟。” 禾梁郡守的视线,随着县令的话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他不由皱眉,上下打量了这个古怪的大夫一眼。 在这个时候,禾梁郡守等儿子已经率先开口了:“你说这药方是他一个人开的?硫黄熏蒸也是他提的?” “是,大人。” “他就这么有能耐?”身着绿衣的男子,话里带着几分怀疑,“怎么所有的功劳,全落在他的身上了。” 涟和县令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有些不解地朝着这位贵人看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对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呃……”他张开了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个时候,一边的禾梁郡守笑着抚了抚胡须,思考片刻沉声说:“这药方,自然是他开出来的。功劳自然不能不报。”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