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刻,彼时年纪尚小的他,终于明白这样的寂静名叫“死亡”。 文清辞强撑着从边站了起来。 如果自己早早学医就好了。 如果自己的医术,能再高明一点就好了。 如果自己的手中,真的有传说中的万应灵药就好了…… 他的双目一片空,心中只有一堆的“如果”在不断地重复。 文清辞对医术的渴求,从未如此强烈。 这几发生的事,在他的心中飞速过了一遍。 ……文清辞隐约知道,松修府出了一件大事。 医馆的老板,暂时无心照顾他,便叫他回家待上一阵再回松修。 他本心期待,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给爹娘说,甚至还捞了鱼,想让他们尝尝。 可没想回到山萸涧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尸横遍野。 …… “咳咳咳……”松修府的长街上,文清辞又忍不住咳了起来,他的肺间生出了一阵悉的麻之意。 等文清辞反应过来的时候,咽喉间竟又咳出了细细的血丝。 幸好有纱帘遮挡,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发现这点异常。 文清辞悄悄用丝帕,拭去了边的血污。 但此时他的心脏,仍像被人攥在手中一样,一阵一阵的发紧、泛痛。 刹那间,悔恨织。 文清辞的齿,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身为皇帝的谢钊临,自然不能任由尸体留在殷川大运河畔,他连夜派人将尸首运到了松修府郊外。 为节省时间,尽量缩小影响。 负责处理尸体的人,只随便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他们草草掩埋,完全没做一丁点处理。 ——那个地方,就是山萸涧。 松修府本就处于江南,地下河道水系发达。 埋尸之处,位于山脚下,正好在山萸涧的上游。 无数尸骨在地下腐化,污染了地下的河。 ……不过短短几,便夺去了山萸涧中无数人的命。 昔桃园一般的山村,在顷刻之间,沦为一座鬼城。 最终活下来的,只有外出学医的他。 炽热的光从头顶落下,可怎么也晒不暖文清辞的身体。 他好像被记忆拖回了那个寒冷的初。 垂在身侧的左臂,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甚至忘记了如何呼。 藏在他宽大衣袖中的小蛇,也被这颤抖惊醒,于此时狠狠向他手腕上咬去。 尖利的牙齿刺穿皮,在文清辞的小臂上落下了两个深深的血,半晌都没有松口。 可是陷入回忆的他,却对此无知无觉,就这样放任那只小蛇在手腕上啃咬。 黑红的鲜血,像藤蔓,将文清辞的手腕绕。 下一刻,绕过指尖,砸向地面。 “啪。” 松修府的长街上摩肩接踵,没人注意到,文清辞的衣摆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朵朵刺眼的红梅。 ------------------------------ 文清辞和宋君然随人,走到了殷川大运河河畔。 今来此地的人实在太多,他们到得并不算晚,但还是被挤在了人群的最后。 隔着无数道身影,文清辞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山萸涧里面的场景,还在一遍一遍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深处。 ——小小的孩童,不知道何地才能买到木棺,他只能用草席、被褥,将亲人包裹。 接着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们拖向村外的荒地。 最后徒手挖出浅坑,将他们埋葬…… 棕黑的泥土,一点点遮住了亲人的面孔。 来不及看清什么,他的视线便被眼泪模糊。 文清辞被太照得昏昏沉沉。 他眼前还在一阵一阵地发黑,耳边被“嗡嗡”的声响所充斥。 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似梦非梦。 他似乎看到,有巨大的龙舫,远远停靠在了殷川大运河河畔。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聋的呼。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太监尖厉的声音,则被风裹着,四散传开。 《陈罪书》上,写了谢钊临所作之恶。 谢不逢不但查清了当年殷川大运河溃坝之事,甚至还将山萸涧不为人知的惨案,从时间的厚重灰尘下挖了出来。 不仅如此,文清辞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 原来兰妃的父兄,也是因此而死。 ——为了在自己登基十年之际修好殷川大运河,皇帝不顾时任将作大匠的建议,不断下令赶工。 甚至还将他和工部尚书一起,派到了松修府去。 二人到达松修府的当,便发生了溃坝事件…… 他们与河工一起,葬身此处。 “原来如此……”文清辞轻声念叨着。 “怎么了?”宋君然问。 文清辞停顿片刻说:“我曾经在忠贤祠里,见到过那些河工的画像,还有兰妃父兄的雕塑。后来才知道,废帝修建忠贤祠,并非为了纪念,而是为了削减怨气。” 当在忠贤祠里,禹冠林所言,全是在骗自己。 文清辞的声音略显沙哑,且还在轻轻颤抖。 宋君然终于注意到,师弟的状态有些不佳。 隔着纱帘,看不清他的样子。 但宋君然猜,文清辞的脸上必定没有几分血。 今的光无比毒辣。 再在这里待下去,文清辞晕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走吧……”宋君然轻轻对文清辞说,“此时人都聚集在殷川大运河畔,我们现在回去比较方便。” 说完,直接拽着文清辞的衣袖,将人向背后的小街里带。 他拍了文清辞的肩膀:“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放心吧,那小皇帝,一定不会让他老子好死的。” 宋君然虽然不愿意说谢不逢什么好话,但是他向来都快承认“谢不逢手段毒辣”这一点。 就像是在呼应宋君然这句话一样。 只等下一秒,他们的耳边便传来一阵尖叫。 “——啊!!!” 文清辞和宋君然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 好巧不巧的是,他们所在的这条小街虽然离运河更远一些,但是小街的地势,却要远远高于方才两人所处的空地。 运河上的一幕,全都落入了两人的眼底。 谢钊临的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 甚至于除了尖叫以外,他再也不能发出半点别的声音。 曾是一国之君的他,此时竟然如野兽般,被困锁在狭窄的铁笼之中。 那铁笼的四角,还坠着几个巨大的石块。 运河两岸,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 两名士兵将谢钊临带到了龙舫最前端,不再给他半点息的时间,便将那铁笼重重一推。 哪怕隔着数百米的距离,文清辞都能从铁笼阵阵的撞击声,还有那绝望的尖叫之中,读出了他的恐惧。 然而最后,尖叫声却在突然间静止。 谢钊临张了张嘴,用尽全身力气,以嘶哑至极的声音念出了那个名:“宁瑜昭你……是你,是你吗?” “砰——” 随着一声闷响。 铁笼被士兵重重地朝着运河河道中央推了下去。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