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用手擦干脸上的雨水,大声对其他人喊道:“要不然我们今天还是停一停吧,雨实在太大了!” “且先不说马跑不动,要是遇到碎石滚落,可就要酿成大祸了——” 他的声音被大雨击碎,落到众人耳边的时候,显得无比虚幻。 说完这句话,那人便从马上翻身跃了下来,将摔在地上的军人扶起,而刚刚那匹快马却仍在地上嘶鸣。 “话虽这样说没错……但是我们也不知道这个雨多长时间能够停下,要是它一直不停的话,那我们就一直不往前走了吗?这些军令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万一耽搁的话,我们可没有办法负责任啊!”另外一名军人犹豫着反驳。 因为下雨泥泞,队伍也拉长了不少。 就在这人说话的时候,最后几匹马也跟了上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 暴雨打了谢不逢的黑发与劲装,那双琥珀的眼眸,比此时的暴雨还要冷。 他像一把利刃劈开了雨幕。 “继续走,”谢不逢甚至没有拉动缰绳,他冷冷地说,“留一个人把伤员送回船队。” 语毕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而去。 所有人都知道,谢不逢这一趟有去无回。 但他怎么说也是皇子,命令众人不得不听。 几人对视一眼,再次穿过雨幕,驱马向前而去。 同时忍不住在心中想到……谢不逢周身的气场,完全不像一个从小生活在皇陵,被养废了的少年。 与此相反,他们这一刻竟然不约而同地,在谢不逢的身上读出了一种天生的将相之气来。 离开船队已有三个多时辰,但从离开文清辞的那一刻起到现在,谢不逢都不曾回头…… 瓢泼大雨还在下着。 一滴泪水,从少年的眼角滑落,下一刻便融入了雨水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雾漫天,没有人注意到谢不逢微微泛红的双眼。 谢不逢咬紧牙,催着马向前。 他忍不住自嘲地垂眸笑了一下…… 少年缓缓松开缰绳,轻轻地碰了碰藏在手腕衣料下的羊手绳。 谢不逢启程时问士兵要来绷带,紧了这里。 还好,它仍干着。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自己应该恨文清辞才对,但是心里却不由控制的一直念着他当初的温柔。 算了。 反正要死了,一个将死之人,要那些理智有什么用? 大雨滂沱中。 谢不逢放任自己,违背理智陷入了思念之中。 第46章 回雍都这一路上, 暴雨始终未停。 和来时的热闹景象不同,回程船上气氛极为沉闷。 皇帝整天待在船舱里不出门,房间里的熏香味道, 嗅一口便能将叫人咳上好半。 文清辞一天里的小半时间,都待在皇帝身边。 古代帝王总是一边寻求长生, 一边修造陵墓。 文清辞发现谢钊临每除了处理政事外,最喜做的,就是反反复复地看他百年之后埋骨地辰陵的修建图纸。 这些图纸, 足足一箱之多。 辰陵与运河同在天初元年修建,如今已是天初二十六年,辰陵还在继续建着。 由此可见, 它应当是本朝立朝以来, 最为浩大的一场工程。 船舱内并没有开窗,哪怕是白天, 光线都昏暗得不像话。 皇帝斜倚在榻上, 看着手中的图纸。 过了一会,贤公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将一杯甜羹放在了榻边的小几上。 他正想退回去, 却见原本在看图纸的皇帝忽然抬头, 皱眉朝这里望了过来。 “……你怎得突然如此老态?” 一边写医案的文清辞不由缓缓抬头。 皇帝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和贤公公聊天了? 老太监似乎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忽然这样问。 就在他酝酿着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图纸, 站起身问贤公公:“瑜昭呢?他去哪里了?” 瑜昭? 听到这个名字,文清辞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上次皇帝半梦半醒间念的名字就是这个! 就在文清辞疑惑“瑜昭”究竟是谁的时候, 却见刚才还笑着的贤公公脸忽然变得非常难看。 他放下手上的东西,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顿了好半晌才说:“他……他已经故去, 多年了……” “故去了?”皇帝的声音忽然提高, 他转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贤公公, “他是怎么故去的?” “是……已经,故去多年了,” 在文清辞的印象中,贤公公的情商一向很高,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回皇帝一句话,当然也是如此。 但是今天,贤公公却只一个劲地磕头,半个字也不多说。 而皇帝忽然说贤公公“老态”,又提起这个故去多年的人,八成是神问题又加重了一点,甚至就连记忆都变得混。 房间里的熏香气味更盛,一下下的磕头声,在皇帝听来无比刺耳。 “走走,都走!”沉默几秒,皇帝忽然再一次暴躁了起来,“全都出去,让朕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是,陛下。”贤公公如蒙大赦,忙看了文清辞一眼,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今雨仍未停。 出门后两人先在屋檐下停了片刻。 接着雨声遮挡,文清辞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请问贤公公,您可知方才陛下找的那位‘瑜昭’究竟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贤公公立刻紧张了起来。 他本能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终于转过身低了声音对文清辞说:“文太医记得,未来切莫再提起这个名字,尤其是在陛下身边。” 文清辞缓缓点头。 贤公公终于轻声对他说:“……宁瑜昭,就是前朝哀帝的名字。” 说完表情立刻恢复如昨,他从一边的小太监手中接过雨伞,与文清辞轻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这里。 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文清辞:“……” 等等,“瑜昭”就是哀帝? 霎时间,第一次听到皇帝提起和这个名字时的记忆,便涌上了文清辞的心头。 彼时出现在皇帝脸上的,是无法忽视的恐惧。 据文清辞所知,皇帝年轻的时候,与哀帝的关系应当不错才是。 可是为什么提起这个名字,他会恐惧呢?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文清辞或许找不到答案。 但是现在,他印象里的谢钊临,早已经坐实了“心狠手辣”这四个字。 这几件事结合起来便能猜到,他八成又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亏心事。 帝王狠心固然没有错,但是“狠心”与“亏心”却向来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南巡的船只回到了雍都。 下了好几雨的天,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放了晴。 悉的街景,从车窗外掠过。 受到北地的战事影响,雍都的街道上都冷清了不少。 坐上马车后,看到外面悉的风景,文清辞的心中的打算,逐渐清晰了起来……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自己至少要在太殊待到变那。 而在此期间,最重要的事就是查清楚原主和皇帝之间,究竟有什么旧仇。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雍都那家与神医谷有联系的医馆。 初夏出发,待南巡结束回到太殊,却已是盛夏之末。 雨停之后空气中四处透着燥热之气。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