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说了几分钟,都没有任何停顿,显然是早有准备。 文清辞的神经,随之紧绷了起来。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皇帝终于要借这个机会动手了…… 果然,易贯轩刚一闭嘴,一旁的皇帝便淡淡地说:“朕自知做的还不够好,仍不够贤明,卿此番谬赞了。” 易贯轩随之反驳,又拍了两下马。 直到这时,皇帝终于进入了正题:“……如果朕做的足够好,那怎会仍有朝臣,不忘怀念前朝故人呢?” 文清辞的心脏,重重一坠。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听了皇帝的话,群臣立刻下跪请罪,称自己绝无二心。 有人真情实意,有人脸发黑,还有人一脸恐慌。 以忠安侯世子为首的纨绔子弟,已被带入刑部。 最终的调查结果虽然还未出,甚至皇帝也没有公开表过什么态。 可已经有小道称,那群纨绔子弟娇生惯养,不起查。 进了刑部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们便将家人平常和谁走的近,甚至收了谁的礼,一股脑的招了出来。 万岁之声响彻山谷,众人在不安与紧张的情绪中,登上了回程的马车。 华盖铺天、天子驾六,巨型轿撵驶过官道。 马车刚行出翊山,贤公公便着急忙慌的将文清辞叫到了皇帝身边。 一出马车,文清辞便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勋贵、武将还有皇子,全都骑马行于官道。 他刚一出现,数千道目光,便齐刷刷地落了过来。 文清辞的耳边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他瞬间如芒在背,大脑一片空白,如梦游一般,走到了皇帝的轿撵内。 此时车内除了皇帝外,还有几个略为眼生的太监。 文清辞的心狠狠一坠。 他记得小说里提到过,皇帝身边有几个与外贵族有联系的太监、女。 皇帝知道但从未戳穿。 毕竟他还要靠这些人,将自己想传的消息,传出去。 谢钊临将手指抵在额上,看上去像是头疼之症又犯了。 然而这一次,已经获得芙旋花丹的他,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服药。 见状,文清辞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他不觉得谢钊临会舍弃特效药不用,选择见效缓慢的针灸。 他叫自己过来,肯定是有别的意图……例如,借自己之口,说出他想要的话。 毕竟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回 了。 冷静,冷静! 文清辞缓缓调整呼,提着药箱微笑着朝皇帝行了一个礼。 正在文清辞打算替对方诊脉时,皇帝忽然摆了摆手,并喃喃道:“卿觉得,朕是不是真的冤枉他们了?”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颇为自然,就像真的只是心烦头痛时的随口一问似的。 可文清辞清楚,这个问题,要比皇帝表现出的重要千万倍。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文清辞的手指。 他紧握药箱的右手,骨节已全因用力而泛白。 一身月白的太医垂眸笑了一下,假装轻松答道:“臣只懂行医,并不清楚朝堂之事。” 文清辞在尝试着推。 然而皇帝却很执著:“哦?那卿不妨借行医时的经验,来说说朕该如何做。” 今天这一劫,恐怕是逃不过了。 文清辞心中不由有些绝望。 “行医时,必须彻查症状,才能清楚‘是不是’,若是不经查证,那便什么也不能断言。” 文清辞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陌生。 微笑不知何时,如面具般长在了他的脸上。 文清辞的笑容没有半丝人气,真真如神龛里那悲悯众生,却又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情世故的像。 身为一位贤明仁君,谢钊临从不会自己去做那个表面上的恶人。 他很了解身边人,知道一向严谨理智,对世事人情毫不在意,且出身江湖、不懂规矩的文清辞,是唯一一个会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的人。 果不其然。 皇帝缓缓地笑了起来。 “卿说的有几分道理,”他假做深沉道,“翊山脚下,天地为证,说话做事更应负责。既然朝臣都说不曾有过二心,那么朕便更应该仔细查证,绝对不使一人蒙受不白之冤。” “……陛下圣明。” 说完这番话,皇帝总算缓缓合眼,让文清辞替他针灸,缓解头痛之症。 站在皇帝背后的一名太监,始终低着头。 只有口急促的起伏,了他的紧张。 施完针后,皇帝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 “好了,都退下吧……” “是。” 待人离开后,方才还昏昏沉沉的皇帝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清明,哪里有半分头疼的样子? 离开马车时,文清辞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谢不逢那冷冷地一瞥。 如果说今之前,文清辞还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已经通过不懈努力,稍稍洗涮了一点负面形象的话。 那么少年方才的态度,无疑是在提醒他,谢不逢骨子里的冷……或许是捂不热的。 《扶明堂》中,原主亲手将谢不逢推上了战场,新仇加旧恨,少年杀回雍都后,所做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五马分尸喂秃鹫。 对文清辞而言,原主究竟是如何作出这样的决定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忽然意识到,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或许没有说“不”的机会。 皇帝已经摸清了“太医文清辞”的“脾”。 稍有ooc,等待自己的便是无尽的猜忌与怀疑,甚至是死路一条。 自己必须尽早考虑,若那一天来临,究竟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作者有话说: 1出自《登芒山》 第21章 时至暮,淡淡的花香与暖意一起融化在微风之中。 雍都到了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为庆贺封禅、赏赐功臣,皇帝于太殊设下一场大宴。 当今圣上似乎格外在意那些风雅之事。 宴席并没有如寻常那般在大殿内举行,而是沿溪设在了御花园之中。 世家贵族与朝臣泾渭分明、分坐溪两畔,气氛也截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今封禅大典上的发言格外得帝心,易贯轩受赏颇丰。 刚才解除闭的慧妃,也随之扬眉吐气。 她穿着一身水红罗裙,上缀金玉,生生将兰妃的风头了下去。 溪这头的热闹,将另一边衬得愈发冷清、凝重。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将马车上的对话传了出去,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要彻查他们。 ——身处如此高位,有谁敢说自己是真的干净? 更别提早就有世家子弟,被送入了刑部…… 此时贵族们已经清清楚楚地意识到,皇帝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将深蒂固的世家连拔起——无论他们究竟有没有反心。 坐以待毙,必死无疑…… 溪间人影幢幢,晃得人心烦意。 文清辞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酒杯。 当今圣上对“名正言顺”这件事似乎格外在意。 而身为一位仁君,他更不会主动清缴世家。 ……近以来,皇帝在朝堂殿下所做的一切事,全是为了反那群贵族。 《扶明堂》里,就曾有贵族选择铤而走险,试图刺杀过他。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