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时紧锁的眉头,与抵在太上的手指,还是为这位天子上了难以忽视的疲态。 未免馅,文清辞穿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恶补原主留下的笔记。 结合上面写的,与这几天来的观察。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九五之尊的身上,像是重金属中毒的症状。 “陛下近来可有服什么丹药?” 诊籍是这个年代的病历,上面需记录病人的过往用药,贤公公没有多想便回答:“未曾。” 文清辞将这一点记了下来。 《扶明堂》上的确也没说他对什么炼丹、修道兴趣。 难不成是其他什么病因? 安神香燃起,皇帝终于松开了眉头。 “十余年未见,不逢已是少年模样了,”天子的声音穿过烟雾,悠悠地落在了殿前,“当真是光如箭。” 末了,又慨道:“朕同你这么大的子,才过去几天……过来,让朕看看吧。” 皇帝的声音里是慈与慨,像一个普通的与儿子多年未见的父亲。 贤公公眼里都溢出了些泪光,似乎是被面前的场景动。 谢不逢却没有回话。 文清辞握笔的手一顿,忍不住朝殿前瞄了过去。 不愧是未来的大boss,谢不逢波澜不惊,就像没听到皇帝的话那般,一动不动。 气氛一点点僵了下来。 “呃……大殿下长居肃州,此次回雍都,总算有机会在陛下膝前尽孝,”贤公公立刻圆场,“只是多年未曾回京,礼数方面的确欠缺了一点,请陛下放心,臣定当派人好好教导。” 何止是欠缺? 打记事起,谢不逢的身边,就只有定期轮换看管他的侍从。 这群人眼里,他只要活着便行,其余通通不重要。 按理来说,贤公公已经给足了台阶,谢不逢却半点没有踩着台阶下的意思。 少年的视线缓缓落在了这位太监的身上。 『看什么看,没教养的野家伙!还不张嘴,应和陛下说两句好话?』 听到这,谢不逢轻轻地挑了挑眉。 好话? “殿下,圣上叫您,且向前去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嗤笑打断。 “尽孝?”谢不逢漫不经心地说,“我三岁被送往肃州,不就是‘替父皇尽孝,为太后守陵’去的吗?” 少年的话里,带着些许肃州口音,沙哑、微沉,轻易便撕开了皇家虚伪的遮羞布。 殿内众人忍不住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朝他看去。 谢不逢生来被视作妖物。 所幸他排行老大,是太后生前唯一见过的孙辈。 隔代亲下,太后对他还算不错,谢不逢小的时候,也在里过了三年的好子。 直到三岁时太后驾鹤西去,葬回肃州。 早看谢不逢不顺眼的皇帝,便以“尽孝、守陵”的名义,将他送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一晃就是十几年。 听到这儿,天子怒极反笑,他突然展袖,手边冒着青烟的玉质博山炉,就这么被扫了下去。 顷刻间摔了个粉碎。 见状,殿的太监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气氛刹那间紧张了起来。 贤公公一边磕头,一边冲谢不逢高声道:“太后生前最为疼殿下,作为子孙后辈,为她老人家守陵也是应尽之孝啊!” 周遭的混并没有令他惊慌,反倒让少年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愉悦。 谢不逢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怒了天子。 “把他带来,学些规矩——” 皇帝的声音冷若寒霜。 御前侍卫闻声而动,疾步将谢不逢押向前去。 见他仍不愿跪,明白皇帝意图的侍卫立刻狠狠朝少年膝间击去,随着一声重响,谢不逢终于被按着跪在了地上。 文清辞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笔。 他心跳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谢不逢所跪的那块地上,还有方才博山炉碎掉留下的玉片。 锋利的玉片瞬间割破了少年的小腿,晕出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可是谢不逢连眉,都没有多皱一下。 在肃州野蛮生长十余年的他,并不在意自己好过不好过,自损一千,也要让所厌之人不。 浓重的血腥味向鼻腔间涌来。 本就心烦意的皇帝越发焦躁,他用力向太,咬着牙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便把在肃州落下的课,一道补回来!” 愤怒之下,手指都随之颤抖。 御前侍卫狠狠地按着谢不逢的肩,不叫他起来。 “太医!太医!快来看看陛下!”皇帝的样子吓到了贤公公,他立刻转身,朝殿角的文清辞高呼。 见状文清辞立刻提起药箱,向前走来。 皇帝本来就有肌痛的问题,被谢不逢这么一气,整只手臂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顾不得那么多,文清辞立刻施针,向他手内侧的后溪刺去。 文清辞的余光看到—— 随着膝下的血泊越扩越大,少年的脸,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谢不逢腿上的血管,看样子是被玉片割破了 文清辞行针的手不由一僵。 这样下去不行…… 就算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 殿内没有人关心谢不逢腿上的伤,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浑不在意。 只有不断变得苍白的脸,于沉默间诉说着生命的逝。 身为医学生的文清辞默默地咬紧了牙关。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生。 虽然不会痛,但是谢不逢的身体,还是因失血过多而微微摇晃了起来,嘴也一点点失去了血。 《扶明堂》里的谢不逢,只出场了寥寥数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工具人。 他空降结局,大杀四方,被读者戏称为“外挂”。 可眼前少年微晃的脊背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文清辞: 谢不逢并非无所不能、不会受伤,更不是什么纸片人。 他与所有人一样,不过是体凡胎。 被作者一笔带过的“少年时受尽屈辱”这行字下,藏着一段有血有、写了不甘的人生。 原著里的他,究竟是怎样度过这段时光的? 几针下去,皇帝终于缓了过来。 ……文清辞本应该收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他身体的反应,却快于大脑。 一身月白的太医忽然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臣斗胆请您暂且饶过大殿下。” 文清辞的声音温柔,却掷地有声。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要为谢不逢求情? 地上的残香还在燃,烟雾缭绕间,文清辞正如传说里的谪仙下世。 就连皇帝也为之一顿。 话已经说出口,没有了回旋余地,文清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殿下小腿上血过多,应是伤到了血脉,再不止血的话,恐酿成大祸。重要的是,短时间内也无法试药,恐怕会影响方剂的配置。” 他的语气轻缓、认真,似乎是全身心都投入进了医学之中。 皇帝终于将视线落向血泊。 文清辞的话,令他冷静了下来。 且不论试药不试药,当今圣上以仁治天下,自然也不能做出刑罚亲子致死的事…… 殿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果然,片刻的沉默过后,皇帝拂袖起身,扔下一句“礼法之事,改再补。”便再懒得理会这堆烂摊子,回后休息了。 贤公公慌忙赶上。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