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景睡不着,指尖蘸取茶水,在桌面画了一个巴掌大的法阵。将手心被木刺戳出来的血滴进法阵中,那法阵亮起一点微光,几只拳头大小的魔灵吐泡泡似的从里面冒出来。 魔灵外观酷似透明的小水母,围着他的手指嬉戏,薛沉景心不在焉地捏着它们玩。 可能是他现在脑子都在想着隔壁的人,有一只魔灵便顺应着他的心念,从窗里挤出去,又从另一扇窗里挤进去。 魔灵飘入昏暗的房间里,在空气中就如在水中一样涌动,细长的须子柔软地飘逸在空中。 它挤开垂挂的幔,飘入榻内。 薛沉景被突如其来扑入嗅觉的甜腻香气熏得打了一连串的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一个小东西擅自跑出了他的掌心。 他立即想要将那只魔灵召回来,但通过魔灵看到虞意的睡颜时,他的动作又顿了一顿。 他在这里一脑门官司,辗转难眠,她倒是睡得香甜。 薛沉景指尖往下轻轻一点,虞意帐内,那只魔灵便听话地降落下去,直接趴在了她额头上。温暖的体温透过魔灵传递入薛沉景官,他舒服地眯了下眼。 又打了一个嚏。 她好香,真的好香啊。 许是额头冰凉的触着了她,虞意从鼻子里发出轻哼,含糊地吐出几句呓语,随后傻乎乎地笑了两声,又陷入沉眠。 她在做梦?笑得这样开心,做的什么梦?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薛沉景心情躁动地指尖,魔灵便在她脸上滚了两圈。细长的须扬起来又放下,想要侵入她的意识里看看,因为他这样控制不住的念,心海里的誓碑亮起来,引得他神魂跟着震颤。 薛沉景闷哼一声,难受地抬手按住额角。 可恶。他烦躁地看一眼心海里的誓碑,这东西确确实实就像是一个狗圈一样套在他脖子上,不过他也清楚,若不是有这一个誓碑在,虞意绝不可能允许他留在身边。 她的心防厚得堪比这鄞州城的城墙,他该如何才能凿开一个啊。 薛沉景被誓碑撕扯得心海震,魔物都不安地躁动起来,他头昏脑涨,终于放弃了窥探她梦境的想法,又打了一个嚏,捏鼻子。 不知不觉间,那只魔灵已经滚进了她的颈窝里,又香又暖的触传递过来,薛沉景指尖都发起热来,脑子越发昏沉。 他又想起了在云山小屋时,那个雨夜,将她抱在怀里的觉,又香又温暖。 薛沉景抬手挥灭灯盏,动作弧度无意识大了一些,油灯被袖摆整个掀翻,从桌上摔下去。灯芯上的一点火苗还没烧起来,就被虚空中吐出的一条腕足踩灭。 他跌进榻上,掀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屋子里的魔灵一只只消失。另一间屋内,那只魔灵的体型随之膨,变得如同猫崽大小,团成一团紧紧依偎在她颈项边。 薛沉景这一觉睡得很舒适,前所未有的舒适,温暖得让他脸上都晕出一团胭脂的红。 一夜安眠,第二,虞意醒得很早,天光未亮,帐内亦是昏昏一片,是以,她并未注意到陷在被褥中的一团小东西。 她抬手摸了摸肩膀,也记不清楚自己昨夜究竟做了什么怪梦,只模糊记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无限生存游戏中,总有个怪物在勒她脖子。 那怪物跟薛沉景很像,魂不散地都追进了她的梦里。 虞意甩甩头,将那个怪物身影从脑海里抹去,没有继续赖,利落地起身洗漱干净,出门跟掌柜打听鄞州城的修士市集。 她对这个经常能在坊间杂闻书本中看到的集市很兴趣,就跟小时候等待第二天跟妈妈一起去赶大集时候的心情差不多,怀期待,所以醒得很早。 天还没亮她就兴致地出了门,打算把自己用不上的几柄灵剑卖掉。 等薛沉景一觉睡到大天亮,又在上赖了大半晌,终于磨磨蹭蹭起洗漱完,去隔壁房间找她时,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就连被窝里面都已经冰凉了。 薛沉景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蜷缩成一团的魔灵,身上残留的慵懒睡意瞬间消散,一下被气得清醒了。 她竟然又丢下我跑了?! 第33章 谁是替身(7) 薛沉景坐在沿边, 鼻息间都是虞意残留在被褥里的香气。 这一次虞意的不告而别,甚至比前几次她想法设法地想要从他身边逃离,更让他生气。愤怒使得他头脑发。 他不明白。 虞意明明已经答应他了啊, 她的好度不是已经涨到百分之十二了么?虽然这里面有该死的薛明渊的功劳。但昨,他们明明还算相处得融洽。 薛沉景回想了这一路以来,自己有没有做过让她生气的事, 最终只能想到那一串糖葫芦。但那分明是她同意让他扔了的。 他在虞意房间里茫然无措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另一间屋子里的鸟,他猛地站起来,沉着一张风雨来的脸冲出门,一脚踹开鹤师兄的房门。 当看到张开翅膀, 四仰八叉躺在上, 睡得口水的丹顶鹤时,他心中那股怒火才终于平复下去,脑中七八糟的想法也随之消散, 大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鹤师兄还在,虞意没跑。 她就算想丢了他,也不会丢弃鹤师兄。 踢门的动静招来了客栈的小二, 都没能吵醒鹤师兄。薛沉景冷静下来,掏出两粒银子丢进小二手心里,一粒用来赔偿修门费,一粒叫他准备些吃的送上来。 吩咐完小二, 薛沉景大步走进屋里,抓起丹顶鹤细长的脖子摇晃, “蠢鸟,醒醒, 你主人去哪了?” 鹤师兄糊糊地嘎两声,还在睡梦中抱着它的剑灵亲热。 薛沉景叫不醒它,伸手抓住它前羽想拔,但转念想起昨虞意专程为它买了那么多护理羽的物什,要是知道他拔了鸟,对他的好度一定又会降低。 他咬咬牙,忍住了。起身出门唤来小二,又掏出一粒银子吩咐一通。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后,两个小二一人抬着一个大托盘上来,托盘上齐齐摆了四五盘新蒸的湖鱼。 薛沉景从另一托盘上端走自己要的早点,叫小二把桌子拉到边上,把这几盘蒸鱼摆上,冲着榻上的鸟扇风。 他自己坐在临窗的桌案边,手里端着一碗银耳雪梨羹,慢地舀来吃。 第二勺还没入嘴,上的丹顶鹤就醒了。 鹤师兄一睁开眼就看见这么多盘蒸鱼摆在自己面前,还以为是在做梦,糊糊地伸长脖子去叼,连着了两条鱼入肚,它才终于清醒。 鹤师兄喜地从上跳起来,直接趴到了餐桌上。 两个小二完成任务,来找仙鹤主人讨赏钱,薛沉景大方地掏了银子,又吩咐他们道:“照着我要的点心再做一份,装进食盒里我要带走。” 小二连声答应,正要退下时,又被人喊住。薛沉景嫌弃地搁下手里的汤碗,“这甜羹太淡了,再做的一份要多放蜂,放很多,不甜的话我就砸了你们店。” 那小二不敢得罪这么大方的主顾,连忙道:“是是是,小的一定嘱托后厨多放蜂,一定多放!” 不多时,小二重新上楼来,送来备好的食盒,还额外多给了薛沉景一碗重新调煮过的银耳雪梨羹请他尝过,要是不意还可以重做。 银耳羹加了足量蜂,汤底金灿灿的,薛沉景尝了一口,点点头。 小二这才如释重负地退下去。 这时候,鹤师兄也差不多战斗力十足地将桌上的蒸鱼都吃光了,它歪过鸟脑袋,朝窗边的人看过去,乖顺地叫唤两声。 自从薛沉景将它从照花的修士手中救下来,又义无反顾地进入鬼域去找虞意,鹤师兄便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主人相公。 现今对薛沉景的态度好了很多,不会再暗戳戳地想要叨他了。 “吃了么?”薛沉景放下手中汤碗,说道,“找找你的主人在哪里。” 鹤师兄安静地应片刻,细脚上的灵兽契纹微微亮起,嘎了一声,主动在前面带路。 薛沉景提起桌上备好的食盒放入储物袋中,跟在鹤师兄身后出门。 丹顶鹤出来客栈,直接张开翅膀起飞,薛沉景动作迅速地掏出飞行毯跟上去。鄞州城虽止从上空通行,随意入城,但在城区内却可以低空飞行。 鹤师兄一路领着他往鄞州府城最中心的地段飞去,时不时地还会遇上一些与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而去的修士。 那里是鄞州府城中最大的坊市,分有里外三个区域,最外围是凡人的商圈,这里商户云集,酒楼遍地,凡间五湖四海的商品都能在这里找到,不仅引凡人前来,也会引许多对凡间兴趣的修士。 再往内行半条街,便是一段融合带,仙凡的商品都有,但大多售卖些低品阶的丹药法器,这些东西凡人也能受用,不过价格高昂,多是凡间非富即贵之人来这里光顾。 最中心处只有一栋楼,名为无遮楼,内里则全是修士之间的易了,凡人很难能进得去。 鹤师兄在无遮楼外落地,这楼外环绕二十座照壁,皆是进出无遮楼的通道。 照壁上没有任何雕琢图画,看上去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堵墙,墙上垂挂着一盏灯笼。 薛沉景知道无遮楼的规矩,他从飞行毯上跳下,挥袖收回绒毯,从怀里取出两块灵石放到灯笼下方,灵石顿时化为灵气入灯笼内。 灯笼之中亮起红光,薛沉景回手抓住探头进灯笼底下打望的丹顶鹤,牵住它的脖子拽进照壁里。 照壁背后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屋子里备置有遮掩真容的道具,面具、法袍或是易容丹,总之琳琅目,可随意挑选。 当然,若是对自身实力自信,不担心被人惦记上的话,亦可以大大方方以真容入内。 薛沉景看了丹顶鹤一眼,从众多选择中取出一粒幻形丹。鹤师兄不愿意吃,嘎嘎叫时,被他眼疾手快地屈指弹,丹药划过一道弧线,准地丨进了丹顶鹤的嗓子眼。 与人差不多高的丹顶鹤嘭一声变小,落到地上,这下发出的叫声是地地道道的鸭子叫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鹤师兄听到自己的叫声,猛然闭上嘴巴,小眼睛里泪水打转,它变丑了叫声变难听了,它再也配不上高贵美丽的剑灵了,呜呜呜。 薛沉景又从架子上扯下一件黑袍罩到身上,抱起生闷气的鸭子,大步走出门去。 无遮楼名为“无遮”,可实际上进入这里的修士基本都做了伪装,它名为“楼”,但内里却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雕梁画栋,飞阁丹。 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东西在街上来往,甚至还有稻草人在自己身上着糖葫芦串,沿街叫卖的。 糖衣里裹着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山楂,而是灵果。 但薛沉景现在看到糖葫芦嘴里还是直犯酸,他抬手捏了捏鹤师兄的股,问道:“她在哪里?” 鹤师兄气得没理他,薛沉景威胁它道:“我当初赎你回来可花了不少灵石,你要是不配合,我正好在这里把你卖了。” 鹤师兄屈服于他的威之下,不情不愿地伸出自己丑陋的扁嘴,给他指路。 薛沉景在鹤师兄的指引下四处穿行,终于在一家专售各类法器的店铺外找到虞意。她同样做了伪装,戴了狐狸面具。 现在的她,头上顶着一双绒绒的狐狸耳,身后垂着一条雪白蓬松的大尾巴。 狐狸面具柔软服帖地贴合在她脸上,将她原本偏圆的眼型变得狭长上挑,眼尾涂染金的妖纹,嘴角两侧点着殷红的胭脂,妆容魅惑。 耳鬓上甚至各长了一团绒绒的球,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绒绒的白狐狸。 薛沉景见到她的时候,虞意正抱着自己的狐狸尾巴。 他的目光在狐狸尾巴上停留片刻,心中若有所思,看来她是真的很喜这种绒绒的东西,自己滑溜溜的触手在她那里完全讨不到好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鹤师兄一见到她,立即从薛沉景怀里冲出去,一路嘎嘎叫唤着扑入她怀里,把虞意吓了一跳。 要不是应到鹤师兄身上的灵兽契约,虞意差点把它当成哪里跑来的野鸭子。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虞意拎着鹤师兄来回看,捏它的扁嘴巴玩,“那我得叫你鸭师兄了。” 鹤师兄恼怒地啄了她的手指一口,伸出翅膀控诉地指向罪魁祸首。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