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你叫牠芜菁?” “不错吧?和我多搭阿。” 是阿,一个莳萝,一个芜菁,合在一起正好一道菜名:少女莳萝兼烤芜菁白鹅,把隔壁的人都给馋香了。 安柏从小弟子释然的微笑中看出了一丝自暴自弃的快乐。 看不下去的大女巫转身打开窗户,让大伙都吹吹风冷静冷静。 莳萝方才正在练习“女巫火”,一种可以在黑暗中驱的勇气魔药,她一步步按照古书步骤:晒干的羊心做药底,三滴蝎尾蛇毒、一小点魔鬼胡椒、顺时钟转半小时……最后莳萝毫不意外地闻到羊辣汤的香气。 少女当即立断把门窗通通关紧了,准备毁尸灭迹,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女巫火我闭着眼睛都做得出来,只是缺乏一些灵而已。” 莳萝严肃澄清,但溢室内的香味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安柏的回应是咕鲁鲁叫的肚子,于是二人一同瓜分了那锅香的辣汤,莳萝还把材料用剩的蛇剁块下汤味。 安柏全当解酒汤下肚,别得不说,还暖胃的,某种程度也是真的给醉鬼“驱”了。 师徒二人美滋滋享受着辣汤。 “这次祝祷仪准备好后,佩伦就要回峻丽河了。”安柏打了一个酒嗝,很快又瑟缩起肩膀,低头啜了好几口热汤。 莳萝想起她好几夜都在酒馆度过,转身便把窗户关好,省得心的女人一不小心冒。 严格来说没有进过众女神殿的小女巫并不算是神眷者,还只是神眷者的侍女,既然学人家魔法,自然得服侍其常所需,莳萝全当在做学徒,也没有半点不适应。 事实上安柏大咧咧的,什么事都依赖魔法,常常需要莳萝在旁细心照看。 “要给佩伦女士准备饯行礼吗?” 安柏喝得又急又快,含糊道:“要不妳和佩伦一起出发吧。” 莳萝惊喜了一下,她这辈子都还没离开米勒谷,便立刻应道:“好阿!” 她兴致匆匆收拾好碗筷和桌面,一些零碎的药材被她用牛皮纸包好,收进了她的小药箱—一个用东岸漂物拼凑而成的随身行李箱,打开上头的玫瑰金锁就是层层分明的药柜。 这是莳萝前些年的生礼物,天知道她原来是想要个后背包,但安柏不擅长纫,不过最后成品还是让莳萝不释手。它原本是一个破烂的东方式神龛,安柏以要净化上头来路不明的神力为由,把神龛做了个大改造。 她修复了上头致的雕刻,再用乌墨漆黑以盖住缺损的木料,中间则做了一扇可以敞开的小门,门下藏有无数巧的暗柜和奁匣;里面的木料也都被涂上一层层特殊魔药,可以延长药草的保存,同时隐藏魔法的气息 吃的大白鹅摇摇摆摆地跟上主人,莳萝一把将牠抱起,顺着柔软的白羽道: “不过要请佩伦大人等我的祝祷仪式结束才行,我可不想月神殿下误会我不战而逃,最后佩伦大人怕是要抱着我过去。” 安柏盯了一会少女毫无察觉的脸庞。她闭上眼睛,深了一口气。 “如果妳想去的话,明晚就可以和佩伦一起走,我在这处理一切,不会有人知道,包括月神殿下。” 一股作气说完,安柏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天晓得她喝了多少桶酒,才攒够了足够的勇气。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控制不住颤抖的语气。 “女士你……” 莳萝终于查觉到不对。面前的女人死死捉着脑袋,浓密的金发盖住她所有的表情。地上的芜菁显然不太会看场合,牠把垂落在地的长发当成落的稻穗,红的嘴喙毫不客气地又拉又扯。 “莳萝,丰收亦可取代丰饶,那三位女神会喜妳的,妳可以在她们庇护下、在峻丽河平安快乐一辈子。” 窗台上的碧眼花猫无打采,强大的女人似乎失去了所有魔法,如今瑟缩起单薄的身子,连一只大白鹅都能恣意欺负她。 她比我还要害怕。莳萝被脑中闪过的想法给震惊住了。 她回想起这几女人魂不散的嬉闹和恶作剧,但其实是对?璍自己寸步不离的守护,几个偷蛋贼落荒而逃,再也没人敢打莳萝的主意。 当蛋破壳时,不只是莳萝的幻想被打碎,安柏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使魔很快察觉到主人的变化,它像被扎了股叫了一声,很快放开安柏的头发,翅膀噗哧几声,便摇着大白,委屈地缩回主人裙下。 “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弃月神殿下。” 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弃妳。莳萝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微微颤抖。 她想着安柏平那没心没肺的模样,试着撑起轻松的微笑道:“如果不是女神,我现在大概住在港口的某个院里,或许还只是一个任主人打骂的奴隶,不,也许从一开始就被埋在肮脏的鱼货下窒息而死。” 如果不是妳,安柏,我早就已经在这个原始陌生的世界腐烂而死。 是妳将我带进这个世界,又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 莳萝看着这个已经等同于自己母亲的女人,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喉咙干得发涩,与之相反地,那份从心脏涌动的情正不断温暖着她的躯体。 一股勇气油然而生。 她曾经害怕、恐惧,却从未想过逃跑,只因为安柏在这,她的信仰在这,她的家也在这。每当恐惧掐住她的喉咙,那份信仰就会重新将勇气灌入她发冷的口。 黑发少女将手掌放在心上,欠身行礼,以神之名道: “我的和忠诚永远属于月神殿下,我会向殿下献上人的首级,祈求她的祝福。” 神赋予勇气,以神之名,少女说出了难以口的情。 所以,妳只需要等待我凯旋而归,老师。 少女清脆明朗的声音像一桶冰水,彻底浇醒安柏那颗醉醺醺的脑袋。 月神殿下会喜这个孩子。 记忆如水涌入眼前。 那个在腥臭鱼货中奋力哭啼的婴儿,脏兮兮的脸上镶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死命咬住女人的指头,那是一种迫切地、想要活下去的力道。 她扯下斗篷包裹住婴儿的身体,对着一旁黑发黑眸的商人道:“这个孩子我要了。” 月神殿下会喜这个的孩子。 当时她这么想着,即使之后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她望着少女,依然是这么想着。 安柏张开了嘴,美丽的眼眸彷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然后她伸手一指:“妳知道,妳的舌头在发光吗?” 啪,动的泡泡破灭,莳萝立刻按住嘴巴,冲去窗台那面破了一半的琉璃镜;与此同时,台上的花猫一跃而下,随爪一拍,按住跃跃试的大白鹅。 莳萝的“女巫火”依然是半吊子的效用,她皱着眉用镜片照自己发光的舌头,然后越过自己的肩膀,看到后面笑得东倒西歪的安柏;明明自己一条舌头也橘得像条虫。 咦?眼尖的少女注意到对方怀里出的东西。 莳萝发现对方怀里还藏着一瓶酒,心底暗骂醉鬼,伸手就要抢,却被安柏一个灵巧的猫闪,给躲了过去。 “唉唉,小心阿,这可是很珍贵的!” 女人手里的酒瓶光异彩,与屋外的琉璃铃相映成辉,几颗粉绿可的梅子缓缓沉入瓶底,在水面上窜起调皮的小泡泡。当安柏打开酒瓶的剎那,清的叹息声让莳萝又回到那个久远的夏天,那瓶她没来得及喝的梅子气泡酒,还有绵绵的雪花冰。 “佩伦酿的,东岸的梅子酒,她可能另外做了些调味,但尝起来的味道应该不会差太多。” 安柏看着对酒瓶又亲又抱的莳萝,忍不住笑出声。酒是佩萝酿得没错,但酿酒的材料都是她亲自去港口采买,为此还费了些心力,拜托几个海巫帮自己运货。 本来是要将这瓶酒送给少女做生礼物,但现在安柏有了其他主意。 “这瓶酒就算是佩伦的礼物吧。”她点醒少女:“至于我的礼物,妳可以索要米勒谷任一个妳最想要的东西。” 她所知最强大的魔咒、大女巫柏莎的黑豹使魔,甚至是米达那头被月光祝福的美丽银发,只要莳萝开口,现在的安柏都可以毫不犹豫亲自给少女取来。 她又变回了那个米勒谷最强大的女巫。 安柏打算给莳萝一天半的时间考虑,但少女一听,便毫不迟疑道: “我可以要米达大人的大寓言吗?” 本来安柏听到前面的名字,已经要去拿剃刀来,一会意过来,自是不敢置信反问:“就这样?妳只要一盒游戏?” 莳萝有些难以为情,但她是真的喜那套致的瓷牌,想着自己一人一鹅上路多孤单,干脆带上大寓言,没事拿出来玩,没钱随路就能开个占卜摊;再不济上头的宝石抠一抠也能卖钱。 左右自己魔法不行,武器更不用说,一盒珠光宝器的大寓言比其他东西实用多了。莳萝在心底打算盘,准备一路吃喝足好上路。 当然,她不打算曝自己的浅薄的想法,少女按着口,一脸虔诚道:“我想这是女神的旨意,希望我以平静愉快的心情踏上旅程。” 看着这个亲手养大的小鬼灵,安柏的回应是打了一个大呵欠。 作者有话说: 一个同时很幸运又很倒霉的神奇女主,后面就知道了, ps:应该不算剧透的剧透:因为女神太喜她了。 第六章 森林女巫 ◎今是赞颂新月女神的狩前宴会,谁再口出秽语,舌头就不用了。◎ 村霸开口,米达自然很给面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又听说是要送给莳萝的生礼物,还不忘顺带附上好些东西,想在安柏面前留个好印象。 米达的徒海莲娜将一个极为致的珠宝盒拿了过来。大寓言既然是送给情人的礼物,盛装的盒子自然也用心了一番。 希伯特产的大母贝做成的盒子,盒盖内衬覆着一层天然的潋滟珠白,盒脚边缘则镶了各种没见过的彩宝。乍看下是一个价值不斐的希伯母贝首饰盒,其中不难看出情正浓的热烈和真心,只是上面蒙尘的宝石已经昭告恋情的结局。 甚至当安柏向米达询问时,对方正把一头美丽的银发梳得光滑可鉴,不知又要去哪里赴约,一时半晌还想不起安柏说的大寓言是什么东西。 海莲娜和莳萝并肩走出屋子,屋内安柏被米达住,想向她祈求一些增魅力的祝福,只有米达的银猫使魔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开。不过当莳萝回头时,它正用舌头整理灰蓝的发,直到浑身都是丝样的光泽,尾巴尖上都泛着一丝银光。 “妳应该要老师的那面镜子,只要借着月的月光照一下,人的伪装就无所遁形。” 两个同龄少女也是相玩伴。每个小女巫十六时都会收到不少成年礼,其中就属大女巫的礼物最能为之后的狩猎旅行派上用场,所以海莲娜不懂莳萝为什么会要这种华而不实的礼物。 “那么珍贵的宝物,我若要走了,米达女士还拿什么送妳?” 海莲娜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莳萝还真不是说的,米达向来只用那把能净化污秽的银镜梳理自己,但方才放在梳妆桌上却是一把普通样式的铜镜,看上去还有些老旧,似乎是临时翻出来替代的。 “只有老师银的长发才能使银镜绽发出最美的光芒,我有阿米诺斯陪伴就够了。” 海莲娜语气尽是心意足。尽管她那头水牛使魔不听话,整天泡在山谷和森林附近的泥坑,时常就能看到海莲娜拿着刷子,气吁吁地给像小山一样的水牛刷背,得浑身都是泥巴。 米达简直恨死了那头水牛,甚至表示大白鹅起码还知道用清水洗澡,但每每最后也是她将筋疲力尽得脏兮兮的海莲娜亲手抱回小屋。 “对了,晚上在月光森林有狂会,所有的姐妹都会来,大家想在启程前最后一次唱歌跳舞聚一聚,莳萝也一定要来喔。” 垂落的褐发遮不住少女的蓝眼睛,深邃得能包容整片海洋,就如那颗温柔赤诚的心。当时来探望莳萝的小女巫中,就是她忍不住为莳萝的命运哽咽啜泣。 所以海莲娜才希望莳萝要走的是那把银镜,甚至没想过自己做为米达的徒弟,应该更有权力争取老师的法宝。 海莲娜拨了拨额前的长发,遮掩双眼,有些不好意思道:“维拉妮卡说本来今早有派使魔去通知妳,但是所有猫都……” 不愿靠近一只凶暴化的大白鹅。 此时的芜菁亦步亦趋跟在莳萝身后,圆滚蓬松的模样活像一朵绒云,看得海莲娜不轻叹几口气,多么纯洁无辜的生物,雪白的羽和牠的黑发主人形成美妙的对比,不同的颜,却是一样的无害人。 使魔随主,海莲娜越发认为定是有人在恶意中伤莳萝和她的使魔。她与莳萝自小亲近,两人的境遇也很相似,都出生自港口的奴隶易;不过一个是讨价还价的二手品,一个又是赠送给情人的礼物。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