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被掀开,一个大胡子士兵瞄了眼黑的车厢。大家伙儿大气不敢,沉默地盯着他。运粪老二跟在士兵身边,给士兵一袋子钱,陪笑道:“大哥,有钱一块儿赚,跟以前一样,对不对?” 路清宁埋着脸,不敢抬头,方眠挡在他身前,一面关注着那士兵,一面不动声地查看车外周围。排队出关的车辆很多,大雪纷飞,车上盖了厚厚一层雪。隔着朦朦雪雾,可以看见关卡那边立着七八个围着火炉取暖的反叛军士兵。一个个荷实弹,面煞气,看了就令人发憷。 大胡子士兵收了钱,眼睛瞄到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身上,指了指她,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那母亲吓坏了,眼眶一下便红了,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瑟瑟发抖。 运粪老二哈道:“大哥,这不好吧,人还带着孩子呢。” 士兵眼睛一瞪,“你们到底想不想走?” 运粪老二一脸为难,看向了那母亲。那母亲疯狂摇着头,眼泪直往下掉,哭着说:“饶过我吧,求求你了,饶过我吧。我不可以的,我孩子还在这儿啊。” 士兵上车来拽人,母亲跪在车里痛哭不止,不断道:“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大家伙儿不敢动,要么低着头,要么闭着眼,个个在装死。母亲看向卡车里身材最魁梧的人,期望他出头,那人脸尴尬,缓缓把脸别过一旁,假装没看见。 路清宁看不下去,起身要帮忙。方眠摁住他,摇了摇头。路清宁眉头紧皱,正要说什么,方眠却出了手,握住那士兵抓人的手腕上。 “兄弟,丧良心的事儿咱不能干,会有报应的。”方眠陪着笑道,“要不您高抬贵手,我们多凑点钱给你?” 运粪老二使劲儿拽方眠衣角,示意他不要出头。 终究是晚了,士兵看了方眠一眼,细长的小眼一眯,道:“行啊,你替她跟我上,我放你们过去。” “你这真是太不厚道了。”方眠说。 士兵出手,口抵着方眠脑门,道:“走不走?” 眼见他动了,大家吓得心肝儿都要跳出来了。路清宁额头冒汗,差点想要下去表明身份。士兵仍在那儿声催促,方眠缓缓站起身。脑门抵着冰凉凉的管,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穆静南说得没错,世道越来越了,以前那种过活的办法已经不适用了。 阿月忽然站起来,道:“我跟你上,你放了他。”她又对方眠说,“让我去吧,我没事的。我被转卖好多回了,已经习惯了。” 方眠把她摁下去,对那士兵道:“您把收了,我跟您走。” 路清宁拉住方眠衣袖,惶然摇头。 方眠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他冷静。 那士兵里气地笑,慢把收了,“算你识相。” 他背过身,正要下车,方眠忽然出穆静南送他的军刀,一刀扎进那士兵的后脖颈子。士兵缩着肩膀想要惨叫,跪在一旁的母亲眼疾手快,把他嘴给死死捂住。他的惨叫没进了嗓子眼儿,一声儿也没漏出去。幸好天气冷,大多数反叛军都围在火炉那儿,没人往这边看。方眠把人拖上车,瞪着一脸懵的运粪老二骂道:“还不赶紧开车走。反叛军的尸体在这里,你别想撂挑子!” 其他人也懵在原地,士兵没死透,不停挣扎。阿月冲过来住他,方眠咬牙冲众人道:“帮我!要是被人发现,我就说你们全都是同谋!要死一起死,大家一个也别想逃!” 一只大黄狗alpha反应过来了,连忙放下帆布,爬过来住那士兵的手。其他人七手八脚,一块儿把士兵得死死的。方眠手起刀落,怼着士兵的口戳了好几下,这士兵圆瞪着一双血丝密布的死鱼眼,终于断气了。方眠头一次杀人,手颤得不停,血腥味扑鼻而来,胃里的东西在翻滚,有种想要呕吐的觉。 路清宁抓住他颤抖的手,用力抱着他,道:“你杀的是坏人,他该死。阿眠,冷静,要冷静!” 反叛军士兵死在卡车里,这要是被发现,一车人全部遭殃。运粪老二哭丧着脸,心想自己真是倒了血霉,开着车连忙出关。 他们刚刚出关,苏锈的车队堪堪赶到。 苏锈下了车,鬓发上还沾着雪粒子。守关的士兵连忙过来行礼,苏锈向天鸣,所有正在排队出关的车子停止行驶。苏锈冷声道:“封关,把所有人赶出来,检查每辆车!” 所有等候出关的人都被赶了出来,苏锈挨个看过,没有路清宁。底下人回来报告,说排队的车子都空了。又有人来说:“少了个士兵,雪地里发现了血迹。” 苏锈查看雪地里的一滴新血,捻起来嗅了嗅,问:“刚刚出去什么车?” “一辆运货的卡车。” 苏锈咬牙,道:“追!” 出了关,还有二十公里的车程到达许氏管辖的巨石港。运粪老二豁出命去,开出最大速度,车轮都要冒起烟来,生怕后面的反叛军士兵发现自己少了人,追过来兴师问罪。刚出去一刻钟,所有人都看见,后方大路尽头翻起滚滚尘烟。 大黄狗alpha吓得子,喊道:“他们发现了,他们追过来了!” 方眠当机立断,道:“快,把卡车上不要的东西扔下去,减轻负重,跑得更快!” 大家伙连忙起身,把自己的行李箱统统扔下车。方眠把士兵尸体身上的支卸下来,和路清宁合力,把尸体丢了了车。卡车上还有一些装样子用的货物,大家伙齐心协力,统统扔下车。可惜即便如此,卡车开得也不如反叛军的军车快。尘烟尽处,苏锈的军车野兽般冲了出来。 方眠举起,瞄准军车的挡风玻璃,砰砰开了两。 军车里的士兵想要反击,苏锈摁住他,额角青筋暴突,“里面的人要是受伤,我死你丫的。” 士兵不敢动了,只好曲线行驶,闪避方眠的击。 “瞄他们轮胎!”大黄狗在方眠耳边叫。 方眠被吵得耳朵嗡嗡响,他倒是也想瞄,奈何他的法有心无力。 军车近卡车,苏锈看清楚了卡车上开的人。模样清俊,一头黑灰的短发,脸颊被霜风吹得雪白,似乎是个alpha。苏锈更气了,拿出步瞄准方眠,喊道:“小白脸,把我老婆出来,留你全尸。” “傻。”方眠屏息静气,瞄准苏锈开了一。 没打准,子弹磕在苏锈旁边的车框上。苏锈瞄准他开,方眠连忙缩头。 “哥,你跟我一块儿头。”方眠迅速换子弹,“你跟我一块儿他不敢开。” 路清宁点头,起身脸。方眠在他旁边举,瞄准军车的轮胎。 苏锈见了路清宁,目眦裂,“路清宁,你跑什么!我他妈对你这么好,你跟个小白脸私奔?” “我想起来了,”路清宁神冷清,一字一句喊道,“我全都想起来了!” 苏锈一愣,喃喃道:“什么……” 方眠喊道:“臭傻,你爸爸我叫方眠!” “苏锈,”路清宁朝他大喊,“放我走吧。” 苏锈嘶吼:“不可能!你给我回来!” 击目标高速移动,方眠的法实在捉襟见肘,连打了几统统空。眼看军车要追上来,方眠暗道可恶,准备豁出去试一试。他屏息静气,盯准了军车的轮胎,暗自倒数一二三,瞬时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他听见裂风之声,仿佛布匹被刺啦地撕开。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军车的轮胎崩了,整辆车轰然侧翻,滚在大路上。 方眠眼睛一亮,他法突然变好了? 忽然之间,数辆黑摩托从反叛军军车后面冲出来。为首那一人直接骑着摩托跃上旁边的山壁滑坡,车头高抬,翻过滚动的军车上空,稳稳落在路上,追上了卡车的末尾。只听摩托引擎雷鸣般爆响,恍若洪雷炸在耳畔。方眠看见底下那骑着摩托的家伙隔着厚重的黑头盔望过来,眼神是冰一样的冷冽。 方眠:“……” 有种不祥的预。 摩托车护在卡车周围,却不进行进一步动作。车上的人心惊胆战,看他们与卡车并驾齐驱。前面巨石港的关卡出现了,竟没有士兵阻拦,闸门敞开,卡车顺利通关。大家伙心有余悸地一块儿下了车,在许氏士兵的引导下办入关手续。 方眠站在队伍里,心跳如擂鼓。举目四望,没再看到那些摩托车。 大黄狗叹道:“幸好碰见了那些摩托,要不然我们就要被反叛军抓住了,也不知道那些好人是谁。” 肯定是他,不会有别人,方眠心想。总觉得乌云罩顶,大难临头。 方眠拉路清宁进厕所,“哥,帮我个忙。我要是被穆静南抓到,一定必死无疑。” 路清宁神也非常凝重,“那现在怎么办?” “听我说,我有个办法。” 队伍里,轮到老猫办手续了。摄像头一照,她发现屏幕里的自己没了假发。 “诶,我假发呢?” 士兵们进入队伍,找到里面唯一一只龙猫。龙猫戴着口罩,一头黑灰的头发很是显眼。 “方先生,请和我们走一趟。” 龙猫随他们进了办公室,穆静南在里面坐着,旁边站着高小右和叶敢。着穆静南冷冽如霜的目光,龙猫慢抬起了头。却不是方眠,而是路清宁。高小右和叶敢都吃了一惊,只穆静南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他似乎早已料到,方眠没那么容易被抓到。 “世界上的omega那么多,您何必非要留下他呢?”路清宁苦笑,“您看,就像我和苏锈,欺瞒强迫得来的相守,总归不会长久。” 穆静南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全是艾娃发来的信息: “苏锈请求首脑通话。” 高小右好奇地询问:“你不他?” “大概是的吧,我也说不清了。”路清宁的笑容很淡,“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活到现在。早在土沟坝我就不想活了,可是因为他,那些伤痕、那些苦痛都成了过去。走到今天,我又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叶敢纳闷地问:“既然相,为什么不留在他身边?” “因为我不能。”路清宁深了一口气,道,“我答应过南珠楚忧,绝不会和反叛军在一起。反叛军的世界没有omega的地位,我不可能留在那里心安理得地享受苏锈带给我的宠和特权。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只要我好,只要他好,即使分隔两处,也一样可以过得好。穆上校,您说对么?” 穆静南望着他,神冷凝,没有回答。 他走到穆静南面前,低头看桌上的手机。 手机另一头,苏锈听着里面传来的路清宁声音,抓着头,一脸痛苦。 “阿锈,我能放下,你也能。”路清宁温和地笑了笑,“这段时间以来,多谢你的照顾。相信我,我会过得很好。如果你真的我,那么就取缔反叛军的军吧。让omega和beta上学,让他们昂首走在大街上,让他们拥有独立生活的权力,拥有获得幸福的权力。谢谢你,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开。 “路清宁!”电话里传来桌椅的碎响和苏锈的怒喊,“我放不下!” 路清宁脚步不停,已经推门而出。苏锈的声音被他抛之脑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路清宁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他在落泪,喉头发酸,心脏疼到好像要停止跳动,可他终究没有回头,更没有停留。 “穆静南,”苏锈咬牙切齿,“你带走我的子,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你算。” 第38章 方眠戴着老猫的灰白假发,溜出了关口。巨石港是个自由贸易港口,许氏始终在反叛军和帝国军的对抗中保持着暧昧的中立态度,在他们的信条里,赚钱才是王道。故而此地商业发达,从前总是听别人说这里如何如何繁华,随便弯一捡都能捡到金子。然而如今,街上很是萧条,港口上停泊的船只屈指可数,一面面船帆无打采地垂着,许多水手蹲在码头等活儿干,个个饿得面黄肌瘦。 脚边忽然蹿出一只嗷嗷叫的大猫,吓了方眠一跳。仔细看才发现,这街上多了许多浪的动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波及全国的战争仍是无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这里,方眠无暇去可怜这个衰败的城市,只急急低头行走,想找辆车离开巨石港,离穆静南的魔爪。 回头一看,只见后方拐角出现了刘追的身影。他正四处张望,明显是在找方眠。再一看,高小右也出来了,在那儿扒拉着路人,举着手机照片问他们问题。方眠打了个灵,连忙低下头,拐进另一条街。面就见远处叶敢往这个方向走过来,方眠又连忙后退,缩进商铺之中。 完蛋完蛋,前后都有人,这下该往哪跑?他不由得想起在卡车上,那跟随行进的摩托手冰凉的眼神。穆静南那个家伙,化成灰他也认得。那个摩托手绝对就是穆静南本人!要是被穆静南逮住,会被大卸八块,变成鼠饼的吧! 方眠焦急之间,忽见街边有一辆白豪华轿车。方眠心一横,三步并作两步,矮身蹿上车。 “江湖救急,捎我离开巨石港,我给钱!” 一抬头,却对上一双悉的湛蓝眼眸。萧择望着他,眼神中尚有惊异,与此同时,一抹笑容在嘴角缓缓漾开。他一旦笑开,就仿佛有昳丽的花无声绽放,跟个妖似的。那双蓝眼眸雾蒙蒙的,好像长着钩子,有股说不出的人劲儿。 怪不得方眠把他和萧混淆,十五岁那年还以为自己救的是娇滴滴的妹妹,因为这哥哥实在太漂亮了。 方眠:“……” 萧择薄轻启,一字一句道:“方、眠。” 方眠反应十分迅速,一拳面揍过去。萧择莫名其妙挨了一拳,方眠看他头这么铁,居然不晕,又铆足劲儿,掰着他的漂亮脸蛋给了他一个头槌。这下萧择额头高高肿起一个包,终于晕了,软绵绵倒在后座上。方眠忙不迭爬进驾驶座,正好赶上司机要开门,方眠一脚把他踹飞,关上门,手刹一拉,油门一踩,车子轰然启动,离弦之箭似的冲了出去,左侧经过脸惊讶的叶敢,与其擦身而过。 叶敢一面打电话给穆静南,一面抢了一辆车,追在白轿车股后面,大声道:“找到方眠了,白轿车,车号a8767!”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