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回来了,回到这座兵荒马的天空之城为丈夫送别。 天边雷闪仿若给女人加了一层绰约柔光,全场警署噤声退让,没人敢出手拦她的脚步,一是因为她的丈夫,二是送她来的车上有中国大使馆的标志。 托孤,那是国家元首或军方首脑预自己会受到命威胁时走的最后一步路,将自己家人付给绝对信任的国家大使馆进行最高级别的秘密保护。 三个月前,印缅边境战初期,军事谈判刚刚启动,从风声得知吴拿瑞钦和印外长的关系时,总司令就预想到末路将至。 为了掩人耳目,他通过国防部对外声称,是子主动申请离开军事保护区回云南看望父母,以此降低国会戒心。 一个书房里只摆的糙野汉子,在总指挥部点灯熬油,亲手写了封近千字的“托孤”函件,几经辗转,才送到中国大使馆手上。 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国家级特权,总司令甚至不相信自己亲笔签署的军方保护名单,只有将子和小儿子托付给世界上最安全的疆域,他才能抛开一切顾虑回到仰光。 总司令张开双臂,稳稳拥住朝自己跑来的子,嗓若有似无叹气,“二十年了,怎么还学不会听话。” “很安全,小曜和娅娅也都在北京为爸妈申请了外保护,他们都好。”?夫人无声落泪,纤臂环住丈夫脊背,轻声哽噎,“我也跟你去菲律宾好吗?把我们夫关在一起,让他们去查,查一年半载也无妨。” 总司令收紧双臂,双目顿时干涩,自己无愧国家和军队,唯独亏欠这个家。 “回去吧。”他哑声,“军事法庭不是你能跟我去遭罪的地方。” 二十年夫,她深知丈夫的秉,退开他的怀抱,温柔攥住那张布糙茧的大手,问:“你以前答应过我,等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变成老公公老婆婆就一起去瑞士看极光,去埃及看金字塔,陪我去我想去的地方,还算数吗?” “算!”只要能活下来,他就不会诓她。 夫人目含泪光点点头,冲丈夫抿起角,“以前我有没有给你讲过霸王别姬的故事?” 总司令迟迟摇头,他的中文过于局限,对成语和历史典故尚处于一知半解,可从子的神中,他猜得出这四个字有多悲情。 “会明白的。”夫人酸楚敛眸,眼泪顺面庞滑落,泪珠烫穿丈夫掌心,“就算实在回不来也别急,不用担心家里,耐着子在路上等我几年,等我把带的再大一大。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把这个故事亲口讲给你听。” 男人听懂子话里的意思,眼眶陡然干疼,喉咙干烧般的痛,连声“好”都淹没在直升机螺旋桨的巨大嗡鸣中。 “总司令,夫人,我们没时间了。”调查组组长公事公办催促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会增大直升机飞行阻力。 何况,再停留下去,难免夜长梦多。 “妈妈!” “蓝阿姨!” 两个姑娘急切跑出宅门来到花园,夫人立时伸手将她们揽入臂弯。 许久,她们才松开母亲怀抱,方才在二楼台,远远望见院外刚驶来的车,才知道母亲和近些子隐蔽的行踪。 “蓝阿姨要带弟弟回中国了吗?”或许是结婚之后的同身受,缇慕有太多话想同长辈倾诉。 夫人忍住伤“嗯”了一声,柔声安,“让你受委屈了。小暻在泰国肯定和你闹了很多脾气,那孩子被我惯坏了,你别怪他。本来我应该亲自去和温局谈你们结婚的事,但…” 缇慕懂轻重缓急,忙摇头,“不不不,没关系,阿姨,您和弟弟安全就好。” 夫人抬手轻抚小姑娘粉腮,道:“孩子,你和小暻结婚就不能再叫我阿姨了。” 缇慕怔愣,先震惊阿姨竟然知道自己和小先生结婚的事情,又鼓起勇气咬咬,眼泪含眼圈,重重唤出两个字。 “妈妈。” 姑娘说完后泪泽断了线的滑出眼眶,自己从未受过亲生母亲的,而这世上,总有善良美好的人来弥补空缺。 夫人喜悲替,应声点头,纤手扣住姑娘后脑勺,额顶额,柔声嘱咐,“好孩子,一定学会相信你的丈夫,替妈妈守住这个家。” 霍曦站在一旁动容落泪,回过头抹去面庞水泽,她好怕在母亲面前失态痛哭,徒为这场生离多伤悲。 回过头,母女相视而拥,夫人忧心,轻抚女儿秀发,“从来没受过苦的孩子,妈妈最放心不下你,有机会能尽早去法国就离开,让哥哥送你走。” 霍曦因母亲一语,心头溃不成提,潸然泪下,“不,我会等,等您和爸爸都回家。” “好,长大了,我的女儿也长大了。”夫人无比欣,知道姑娘们会好好守住家门,自己才能放心离开,寻思片刻,又张口唤声:“小暻。” “阿妈。”少年恍惚,眼底残存着血气,神智还未从父亲的忠告中清醒。 身为母亲,不得不作好最坏的打算,将叮嘱换成遗言说给长子听。“以后爸爸妈妈帮不上你什么了。倘若我们都不在了,你是一家之主,要顾好弟弟妹妹,带他们换个新地方生活,只要你们兄弟姐妹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云层极黑,滂沱暴雨刹那降下,大雨升起的白雾茫了父母同时离去的背影。 他手捂口,长身矗在风雨中,任凭雨水不断冲刷着脊梁,静听耳边风声呼啸。 片刻后,少年舍去一身狂妄倨傲,肩头沉重,屈膝重重磕在花园石板,于家门院墙拜别父母。 直升机向南,车头向北,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太重,太痛。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