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喝过不代表不会喝啊。”她犹自坚持,“酒量这种东西,练一练总会有的。” 这话一出口,就惹得左桂仁大乐,他抚掌笑道:“好好好,不错不错,小姑娘有点魄力,我喜!说得对,酒量么,多练练就有了!” 见七夏一杯喝完,他忙不迭又斟,两人倒像是一见如故,相谈甚。 “一个姑娘家,喝什么酒。”百里眉头深锁,对她此举很是不,但碍于左桂仁在场,又不好喝止。只瞧着七夏越喝脸上越红,分明就没什么酒量。 梅倾酒和着酒把嘴里的菜咽下,眼睛直直盯着那边几个人看,神仔细,倒比看戏还认真,算算那边儿挨着坐的,只怕除了尚在嘻嘻哈哈的左桂仁,剩下的仨,心头都是各怀思想。 他往叶温如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你瞧小七那样子……我看,这不是练酒量,这是在借酒消愁啊。” 叶温如不置可否地朝七夏那边看过去,忽然轻轻道:“她心里想必不快活……” “怎么了?” 她收回视线:“这些天百里公子好像都没去看她,一直是季公子在旁照顾。她问过我好几回,我也不知怎么回答……”说完,叶温如偏头问他:“百里公子是不是很忙?” “这个……”琢磨着要不要把郡主府上的事告诉她,可转念一想,上回在庐州城他不过就多嘴一句便被百里训了个狗血淋头,这事儿还是别说的好。 “也没什么,就是忙……”他打着哈哈,“贵人多忘事嘛,常有的事,常有的事。” “就是再忙……也该去瞧瞧她吧。”叶温如替七夏打抱不平,“他明知道小七对他……哎。”到底不是当事人,她也不该对此评头论足。 叶温如摇摇头,仍旧低头吃饭。 说谈之间,七夏已经灌了小半壶酒了,季子禾拦都拦不住。原本她就不擅饮酒,这会儿显然是已喝醉,乍然听到百里方才的话,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也不看他,冷声就道: “我喝我的,与你何干,我的事情,才不要你管。” 声音刚落,一片安静,在场众人皆是惊愕不已,想她素来对百里千依百顺,从没摆过脸,现下敢说此话,大约就是所谓的酒后壮胆吐真言罢…… 百里语气甚是平静,也没见恼意:“我可没说要管你。” 七夏把杯里的酒水喝干净,转过来时,眼睛里是怨愤。 “是,是,你是大将军,你怎么说都是对的。反正一切是我一厢情愿,反正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我。你高高在上,如何看得上我。有家世有背景相貌比我好的姑娘大街走,是我天真是我无知,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一面说一面摇头,嘀嘀咕咕的,又倒上了酒。 这话明显是醉话,但看她面颊绯红,虽然早有醉态,双目却仍旧清亮。 一时更没人吱声了,全齐刷刷地朝百里看去。 他展目扫了扫,也不由带了几分不悦:“我几时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你少诬赖我。” “那我问你。”她红着眼,认认真真地望向他,“你对我可有半点喜?” 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七夏这还是头一回将此话当着他的面问出口。从前她不问,是知晓时候未到,不愿让他对自己太生分,而今时隔这么久,她也很想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遂睁大双目,似乎是要把他没个表情记在心里,定定等他回答。 四下里鸦雀无声。 隐约好像听到有人在唾沫,梅倾酒和叶温如坐着未动,连左桂仁也没去提壶倒酒,唯有季子禾一个人置若罔闻,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摆在面前的那盘兰花豆干。 百里眉头紧皱,嘴微微开合好几次,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料想他也不会说出好话来,七夏把酒杯一推,低声告辞走了。 “诶,小七——”梅倾酒刚要起身,那边一直没有动静的季子禾却忽然退了椅子,先他一步作揖退席。 “喂!”眼看季子禾跟去了,左右叫半天叶没人理,梅倾酒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直拿筷子去捅百里,“你就不追上去?” 百里只是笔直坐着,握筷的手一动未动,终是未置一词。 “追上去又能说什么?” 他看着着急,“那你到底喜他么?” 后者闭目自倒了杯酒,仍旧沉默。 一旁的左桂仁似是才回过神,侧头看了他几眼,心中蓦地生出些许了然来…… * 夜风微凉,月影横斜,淡淡的桂花香飘在空气之中,静谧和谐。 找到七夏的时候,她正在房门前的台阶上蹲着,头埋在臂弯间,像是睡着了。季子禾俯身下去拍拍她胳膊,轻声唤道: “小七,小七……” 她嘟囔了几句,这才抬起头去看他,神离。 季子禾柔声道:“这里太凉,别在这儿坐着,进去睡,好么?” 七夏虚了虚眼睛,直直盯着他,口中却稀里糊涂的唤道:“百里大哥……你来找我了?”说完又足的轻叹:“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他听完,只觉心口一酸,知晓是她将自己看错,摇头就想解释:“我不是……” “方才你为什么就不说喜我呢?”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七夏便出言打断,喃喃自语,“好歹安我一句也好啊……原来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着眼角,没有哭出声,咽喉却哽得生疼,像是堵了鱼刺一般,咽不下吐不出。 季子禾沉默无语,想拉她起身,七夏反而抱着他胳膊,怎样也不肯撒手。这一招她一贯对百里使用……思及如此,他亦是百集,望着她憔悴的脸,想想一路上所经历的事,不住叹气: “百里到底有什么好……” 花窗之外,百里刚行至桂花树下便见到这幕,他微微一愣,在季子禾抬头的一瞬飞快隐到树后。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何必揪着他不放呢……”知道七夏此时醉得神志不清,他说话也不再避讳,“为了这么个不自己的人,倒折腾出一身的伤来,值得么?” 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痴痴呆呆地抱着他胳膊,季子禾无端觉得恼,想了想,又凑过去问: “小七,我问你,你觉得……季子禾此人……他好么?” 七夏秀眉皱了皱,扬起下巴歪头看他。在季子禾无比期盼的目光之下,她隔了好久,才莫名道: “季子禾?……季子禾是谁啊?” 他怔了片刻,半是酸楚半是无奈地摇头,“罢了罢了,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他……” 不让她在地上坐太久,季子禾只得伸手将她抱起来,七夏难得听话,乖乖窝在他怀中,环着他身,舒舒服服闭上眼。 这瞬,他脚步一滞,忽然生出些许念头,垂首看着近在咫尺的七夏,自言自语。 “瞧你这般痛苦,倒不如跟了我……我待你自不会如百里那般。横竖只是一夜的事,睡过去就好了。” 听到此处,百里猛地一惊,几乎要现身出去。忽然又听他啧啧嗟叹。 “哎,还是不好……不好……你大约会恨我一辈子的。” 季子禾犹自烦愁,没再说话,抱着她开了门进屋。 院中清清冷冷,明月犹在,微风渐起,吹落的桂花如雪花一般,在夜中纷纷飘坠。 恰有一朵落在百里肩头,悄然立着,他虽然已察觉,却无力拂去,只静静站在原地。 ☆、第39章 【三章 合一】 【青梅竹马】 开封到顺天已经不远了,临走前左桂仁热心的给他几人换了一辆新马车,备好干粮和水,还没出府,一路上就和百里叨叨叨说个没完,前者唾沫横飞,后者心不在焉。 府门外,叶温如刚上了马车,七夏就立在车下仰头看她,两人似乎是在说些什么。朝从正面升起,照着她侧颜一面为白一面为暗。 “诶,诶,远之啊,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百里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分明是没有在听…… 见他这般,左桂仁也不好继续啰嗦下去。 “这拜托老将军的事,你可一定要记得啊。” “我知道。” 七夏在马车里坐稳,正捡了个橘子来剥,叶温如看了她好几眼,犹豫甚久,才凑上去轻声问道: “小七……” 她随口点头:“嗯?” “昨天……昨天你喝醉酒了。”叶温如提醒道。 “我知道呀。”七夏倒是回答得坦然。 她旁敲侧击:“那,你还记得发生了何事么?” 马车之外,季子禾和百里正上了马背,在车子左右两边靠窗的位置,恰听见这句话,二人都不由自主拽紧缰绳。 百里所想的是酒宴上的事,而季子禾想的……则是自己在小院中的失言。 “记得。”七夏歪着脑袋闭目想了一会儿,“我是不是问过百里大哥一些话?” “嗯,嗯。”叶温如颔了颔首,“你……当时真是那么想的?” 虽能模模糊糊记起些许,她却又不能确定。 “我有点忘了,我可是问了他喜不喜我?”见叶温如点头,她忙接着追问,“那他之后怎么说的?” “他没吭声……” “是吗?”七夏拧起眉头,努力回想,“我怎么还记得……他说过,什么‘跟了他,就没那么苦……’” 百里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季子禾,他显得有些局促,忙垂头去抚摸马鬃,一下一下,很是轻柔。 “百里公子有说过这个?”叶温如微愣片刻,自是完全想不起来。正在此时,听得前面马鞭一响,车子便晃晃悠悠开始移动,轱辘转动的声音把里头的人声尽数没。 “小七,你……”她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问道,“你近来可是心情不好?” 七夏嘴里嚼着橘子,忽然一滞,沉默了一瞬,才轻轻叹道:“我也不知道……最近,总是觉得有些倦倦的。” “是身体不好?” “不全是。”她垂眸盯着手指,指头上的伤还没好,深深的痕迹,“心头也有点累。” 这么拼了命地去喜一个人,时间久了觉得累也不奇怪,不看她太过失落,叶温如忙岔开话题。 “听说你在京都也有亲戚?你可去那里看过?热闹么?” “热闹热闹。”经她一提,七夏忙笑着点头,“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一回,正逢上元,还看到街上舞狮子了呢!——你知道飞叉么?” 虽然有所耳闻,叶温如还是摇头,想让她说,“不知。” “那个耍飞叉的特别厉害,叉子可在身打滚,还会上油点火。”七夏当时年纪尚小,所记得的事情不多,独独此事令她难以忘怀,现在想起也十分怀念,兴致说了一阵又探出头,趴在窗边去问百里。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