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没问题。”之前曾见他二人同乘一匹,马夫便好心提醒道,“不过若要载两人怕是有点悬。” “啊……”她发愁地抓了抓耳,朝季子禾看去,后者只得无奈地耸耸肩,苦笑道:“去找梅公子吧。” 梅倾酒正剔着牙从饭店里悠悠踱步而出,隐约闻得有人唤他,自也乐意之至,翻身上了马背正要说话,蓦地却听旁边一人出声道: “七夏,你过来。” 这个声音源自百里,似乎从不曾料到他会开口。 三人都不同程度地怔了一怔。七夏是最先回过神的,眼睛一亮便哒哒哒跑到他所乘黑马之下。 “你叫我?” 他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稍稍俯身,递了只手给她。 “上马。” 晌午光夺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七夏讷讷地看着眼前摊开的掌心,一瞬间到咽喉酸涩,她轻抿着,赶紧伸手过去。 他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却很大,几乎不用她登上马鞍,直接就被他拉上马背。 这还是头一回百里主动牵她,七夏刚坐稳,却如何也按耐不住喜悦,左右瞧了一圈,兴奋道: “我可以抱着你么?” “不可以!” “那靠着你呢?” “也不行!” “啊?……”她怅然若失地长长叹了口气,这样好像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你好好坐着,别动。”百里没奈何地把她手拿开,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跟着季子禾她就好端端的,一到自己这边却又作死起来。 七夏哀怨地望着他,还未等说话,百里一手扣在她脑袋上,把她头扳向别处。 就知道这两人在一块一定得闹出些动静来,梅倾酒暗自发笑,马鞭一扬。 “走了!” 百里轻叹一声,亦用腿轻夹马腹,驱马前行。 午后官道上车辆较少,除了马蹄声连鸟叫也不曾听到。如此气氛正适合午睡,加之经头一晒,不多时就觉得困。 七夏原本是守规守矩没敢挨着他,到后来却撑不住倦意,干脆缩到他怀里舒舒服服打瞌睡。 发觉到前一沉,百里轻轻颦眉,低头刚想叫她。垂眸的一瞬,乍见七夏睡得香甜,迟疑片刻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21章 【无为板鸭】 因为天气一直很好,七夏几人也未曾在外宿过。如此行了数,在第四天清晨,远远便见得青墙绿瓦,城门巍峨。飞起的檐角之下,朝将女墙投影在壁,隐隐约约能看见庐州二字。 派河的水正从斜旁淌过,俨然是一道天然的护城河。 此时城门刚打开,进城出城的人络绎不绝,接连不断。车马牛驴踢踢踏踏的,很是热闹。七夏在外跟着骑了好几天的马,早已是闷得发慌,见到这街的许多人自然是欣喜万分,一个劲儿的拉着百里看这看那。 “庐州我还没有来过,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吃的?” 百里忽然想了想,从前到各处也没留意吃食,这会儿听她问起,倒真忘记在此地吃过什么。 “好像……几年前来吃过虾子面,味道还不错。” “那个我也会做,你喜吃吗?”七夏探头在路边小摊上溜了一圈,自顾说道,“不过杭州的虾不如这边芜湖的好,想必他们这儿的面要好吃的多。” “都来到庐州城了,怎么能吃得这么寒碜?”梅倾酒在旁听得不乐意了,揪着缰绳摆手道,“这地儿是爷的地盘,一会儿带你们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吃一顿,鸭鱼统统都有!”足足吃了四五天的驿站伙食,他早就腻味了。 “怎么。”百里淡淡问他,“你在这儿有宅子?” “啧……一栋宅子算什么。”难得有个显摆的机会,梅倾酒嘚瑟道,“酒楼院赌坊茶馆,样样都有爷的产业。” 七夏抚掌笑道:“这么说,我们不用住客栈啦?” “那当然,随便住。”梅倾酒也来了兴致,扬起眉招呼七夏,“等用过饭,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真的?什么好玩的?” 他故作神秘:“你跟着去就对了。” 听他口气古怪,因想着此人素来不正经,百里不皱起眉头:“别带她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我知道,还用得着你说啊?” 这两人不知打的什么哑谜,七夏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梅倾酒,伸手扯扯他衣角:“什么奇怪的地方?” 百里也没看她,只冷然道:“没什么,别多问。” “哦……” 梅家不愧是能当得起巨富这个名头的,从前只是听说,一路上也没见梅倾酒如何挥金如土,总以为他这就是个虚名,名不副实。直到今瞧他随随便便步入一家酒楼,那四下掌柜店伙恭恭敬敬的态度,七夏才算是真的信了。 有梅家少东家撑场子,吃饭都是挑的上等雅间,窗棂不仅雕花别致竟还滚了金丝,一屋子梅兰竹菊有花有草很是风雅,就连茶碗都是玉质的,这简直是奢华得没有天理了。 不多时酒菜上齐,一大桌,果真是鱼俱全,正中摆着一大只板鸭子,黄金油亮,芳香扑鼻。 “来来来,尝尝尝尝。”梅倾酒悠闲自得的抿了一口酒水,筷子把那表皮儿一夹,香气便蹭蹭往外冒。 “我可告诉你们,这家酒楼就属这熏鸭子做得最得我心,又不像那烤鸭这么肥,卤鸭子那么腻,要说吃鸭子,就该用熏的。” 七夏吃了一小口,慢慢品味道:“这是先熏后卤的罢?” “行家,就知道你吃的出来!”梅倾酒竖个拇指给她,迫不及待掰了个翅膀在自个儿碗里。 这边人做鸭子没有开膛破肚,脯肚子上的还是完整的,一筷子吃开,其中得的全是作料,茴香、花椒和八角渗入每一片鸭中,真真是表里如一。 “他家的卤水差了一点。”七夏看着那酱黄的鸭皮儿如是说道,“要是能用我娘留下来的卤水,口定会更好。” “你就是小气,藏着你家那点秘制酱料。”梅倾酒拿眼睇她,“什么好物爷没见过?还抢你的不成?” 酱料的方子是她娘留下的,不能随便给人瞧。七夏并没答话,低头认真品菜。 不过片刻功夫,一只鸭子两对翅膀尽数落入他梅某人嘴里,眼见不好,她急急忙忙扳了鸭腿放到百里碗中。 他搁下筷子,心中虽有些不喜此举,却也没推拒,“你吃你的,我不用你管。” “……我见你吃啊。”七夏把头凑过去,觍着脸笑道,“要不我去找厨子学,回来做给你吃?” 他正想冷哼,目光一转,却看到她嘴角之上沾了米饭还浑然不觉,于是便忍不住颦眉:“好好吃饭,脸上都沾到了。” “啊?哪儿哪儿……”七夏挪开脑袋,赶紧手忙脚地在面颊上抹一气。偏偏仍没有命中目标,百里着实看不下去,伸手捏着她下巴扳过脸来,拇指轻轻在她嘴角上一划。 “好了。” 旁边的季子禾与梅倾酒皆目瞪口呆地将此幕映入眼中,随即很默契的同时低下头默默扒饭。 午饭吃过后,七夏便风风火火的跑楼下找厨子学艺去了,她学做菜向来很快,不过听了个大概,就着刚刚吃过的口一面往回走一面细细琢磨。正上楼回到雅间,抬眼却见他们三人倚在窗边不知在瞧什么。 “你们在看什么好看的?”她双目斗然一亮,兴冲冲过去,扒开梅倾酒伸头就往楼下瞅。 漫天的黄表纸飘飘洒洒,像是乍然起的云,将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一下至最低,街道上扶棺的一队人缓缓走过,苍白的丧服显得尤其瞩目。 还以为是什么有趣之事,不承想竟是出丧,七夏悄悄把头往里缩了缩。 那行在棺木最前的,是个身形纤瘦的女子,鬓间别了一朵白花,黑发略挽,背脊却得笔直。她每行三步就会停下来,跪地朝北而拜,如此循环反复,足足耗了一炷香时间才从他们视线里走远。 “听说死的是前苏州都转运盐使司,姓叶。”季子禾从窗边挪开,径自在桌前坐下,倒茶来吃。 梅倾酒回头问他:“是因贪墨之罪,畏罪自缢的那位?” “嗯……不过民间也有传言,说他是被栽赃陷害的。” 他无奈地耸耸肩:“大约又是哪一位的替罪羊,真真是时运不济。” 听罢,七夏忽然皱起眉,口气难得低沉:“当官的都没一个好东西。” 被人无故扔到河里险些淹死,此案杭州知府一直避而不管,之后又受万知县的事情所累,伤势未好,也不怪她会有这般怨愤情绪。 百里侧目不经意看了她一眼。 “喂,你这么说,可把你百里大哥给骂进去了。”梅倾酒笑嘻嘻地抱打趣她。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七夏竟没反驳一句,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倒得他浑身不自在。 “怎么……”梅倾酒挠挠头,“我讲错话了?” * 将行李在梅家宅子里放下,赶路多众人皆觉疲倦,遂各自回房休息午睡,直至未时末刻才梳洗出门。 庐州城算是梅家产业最为丰富的地方,果如梅倾酒所说,但凡目光所及之处,大多是他家名下的店铺。难得来一趟,他自然要尽一尽这地主之谊,当然还有不少炫耀的意思在里头。 “看见没,这络桓赌坊可是方圆之最,里头什么都有,牌九、骰子、兑坊、钱庄。吃的喝的玩的,只有你说不出的没有我拿不出的。” 赌坊里装潢致,虽然也是鱼龙混杂,人声吵杂,但比起寻常赌钱之地,这其中规格布置那都是极其讲究的。来赌钱的人也是来享受的人,赌台上有一掷千金的富豪自也有两袖清风仍想一夜暴富的穷光蛋。 七夏打小在杭州城长大,家中姐姐管得严格,哪里来过这种地方,瞧什么都稀奇,前头一窝人聚着摇骰子,她也凑上去看。 “这都是拼运气的么?” “那也不一定。”季子禾笑着解释,“骰子也有玩得溜的,正所谓行行出状元。” “看着是很有意思。” 这赌并不都是赌钱,也有人拿些稀奇玩意儿上桌,琳琅目,竟比外头摆集市上卖的还多。七夏了口水,颇有深意地对梅倾酒道:“可我没有钱。” 后者似乎就等这句话,洋洋得意:“来这儿还谈什么钱?都记在爷账上!” “真哒?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厅里是大大小小的赌桌,七夏眼尖,早盯上那边闪闪发光的一只金银镶玉的兔子。捧着梅倾酒给的钱袋就蹦跶哒跑过去。 季子禾看在眼里,不由笑道:“没想到,小七竟对赌博这么兴趣。” 还没等他想说句同意地话,耳边忽闻得一声冷哼。百里目光盯着前面,双手抱臂,口气似乎带了些不。 “好好一个姑娘家,非得带人家来这种地方。” 梅倾酒不以为意地摊开手:“玩玩嘛,别那么认真。”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我的地盘上谁敢撒野,怕什么?”梅倾酒随手又在旁拎了一袋钱,往掌心上掂了掂,“你要是担心,咱们就过去瞧瞧。”正好手得很,他也玩几把。 百里不置可否。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