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抓她胳膊, 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细腻的皮肤。梁京京猛地甩开了他。 “你碰没碰那东西?”谭真问。 梁京京停下, 一瞬间, 难堪、委屈、愤怒……腔中翻江倒海。 她克制了下情绪,看着他:“碰了怎么样,没碰又怎么样,有人请你来帮忙了吗,你以为你是谁,当自己是万人么,你也太搞笑了……” 街巷里的路灯把周围照得混混暗暗、凌不堪。梁京京今晚是带着妆出门的,此时右边的眼线已经糊了,像被人打了一拳,狈而滑稽。 梁京京的火炮没有得到回应。 相反地,一贯吊儿郎当的人,此时目光安静。 谭真看着她,面容接近温和地看着她。又或者说,这是一种别样的审视。 这两天他的脑海中一直跳出个问题: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女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想这么认认真真看她一次,从而搞清自己究竟被她的什么所引。 是这副美丽的外表吗?可这些年他看过太多漂亮面孔,这张脸早不再是记忆中那么璀璨而不可得。相比之下,梁京京比他遇过的绝大多数女孩还要自私、浅薄、虚荣。 可谭真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她深深引着,哪怕她这时候顶着这张像被人打过一拳的脸,哪怕她刚刚因为涉嫌聚众|毒被从派出所保释出来,哪怕她这么毫无愧意理直气壮地跟他说话,他发现自己还是想抱她、吻她。 她令他矛盾、犹疑。可说到底是他令她失望了,还是她令他失望了呢?也许谁都说不清楚。 梁京京兀自往前,走到路边等车。 谭真跟过去,“什么都别说了,先送你回去。” “不用。”梁京京探头寻找着马路上的出租车。 “我们谈一谈。”谭真拉住她胳膊。 “不谈。” 她甩他的手没甩掉,“松开。” “你再不松手我就大叫了。”梁京京说。 就在她要大幅度动作时,胳膊上的力道陡地消失,皮肤上徒留一圈火辣的觉。 谭真目光冷然地看着她,“你到底搞不搞得清自己在做什么?” 一声轻笑。路灯下,梁京京看着马路,眼底划过一抹似有还无的哀伤,转瞬又倔强地扬起角,像是笑了下。 她听见自己说:“我清楚得很,我最讨厌的车是桑塔纳,最讨厌的人是乡巴佬,请你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谭真看她良久,“呵”地一声笑,“放心,不会再管了。” 拦下一辆面驶来的出租车,梁京京很快上车,连人带车消失在了马路尽头。 窗外光溢彩,梁京京头点在车窗上,才发现自己已经耗尽体力。 是夜,梁京京到家的时候已经靠近两点。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梁京京在头把电冲上,发现一晚上竟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梁母打来的。 前一个就在五分钟前。 梁京京既想回一个给她报平安,又怕她已经睡了。谁想就在这时,手机刚好又震了。 “妈……”梁京京接起来。 “我的老天爷,电话怎么一晚上关机,再找不到你我要报警了。”梁母在电话里微微着说:“我早晚要被你急出心脏病。” 这些年梁京京独自一人在外,梁母最紧张的就是打不通她电话的时候。 “我这么大人,能出什么事啊,出去玩忘记充电了。”梁京京说。 梁母还在说:“你真是要吓死我,怎么玩到这么迟才回来。” “哎,有朋友过生,大家难得开心一下。”梁京京听着妈妈悉的声音,心里忽然觉得软软的,“妈,你早点睡吧,都这么迟了。” “京京,我看你暑假还是回来一趟吧。” “不回,机票又没提前买,现在买多不划算。” 梁母停了停,“妈妈想你了。” 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梁京京忽然鼻头一酸,瞪着眼睛忍了两秒才缓住眼眶中的酸涩。 “不麻啊你。”她说。 梁母笑了下,“就这么说了,回来一下,住几天。早点睡吧,明天起来我跟你一起查机票。” “好了再说吧,我累了,挂了。” 双眼视线略模糊,梁京京没让眼泪掉下来,深深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她给赶去派出所的李佳乐打去电话,问了问王亚|情况。李佳乐正在帮她忙着,跟梁京京说了两句就挂了。 坐在上发了会儿呆,梁京京去卫生间仔细卸妆 、做保养。 照了镜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张熊猫脸。自嘲地想,顶着这么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她还试图在那跟人谈情说,也是搞笑。 这夜,梁京京不知道王亚是几点回来的,她也没怎么睡着,只知道半睡半醒间,听见客厅有动静,便摸索着起来了。 黑漆漆的客厅里,王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烟。台外有凌晨的清光,勾勒出她盘着腿云吐雾的颓废身影。 梁京京想开灯,被她制止。 “京京,别开灯。” 梁京京走到她身旁坐下。 “对不起啊。”王亚说:“我不知道他们玩这个,掺在酒里的,差点害到你。” 梁京京静了会儿,“算了。” 本来心里多少是怪王亚的,看到她这副样子,梁京京又心软。 “怕不怕?” “还好。派出所怎么说,你会不会有事?”梁京京问。 “没事,首次,签字罚款就行了。”王亚声音有些低哑,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无比熨帖。 过了许久,梁京京说,“以后不要再去这种场合了,你玩不开。” 王亚微笑,“知道了。你回去睡吧。” 梁京京回房前又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 这天夜里,谭真没回自己家,而是去找了徐宁,两个人一起喝啤酒看半夜里的一场球赛。 谭真摊在沙发上,看到深夜似是累了,又是脸又是烟,整个人疲惫不堪的样子。徐宁看看他,只是笑。 这个家只有徐宁自己住,近两百个平方的大平层布置得像个工作室,干净简洁。 徐宁说:“我看她跟个猴似的,一地,你还是别找事做了。” 谭真靠着沙发,心想,确实是一地。 徐宁是最清楚他情况的,比较中肯地说,“不大合适你,你也别害人家。” 不用徐宁说,这个谭真自然知道。 徐宁又说:“我记得去年那谁,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嘛,你怎么没处一下,我看着那个其实好。” 谭真静了好一会儿,挠了下肩胛骨,“你也是想得起来说。” 又看了会儿电视,徐宁喝了口啤酒,“哎,我今天忽然发现,我看她有点眼。” 晚上徐宁在派出所里头找朋友办事,刚到一会儿就看见一队民警着人回来了。一帮子灰头土脸的男男女女被押着进来,他很快就看到了梁京京。也就是那个电光火石,徐宁觉这女孩像是以前在哪见过一样,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谭真狐疑地看向他,“你真记得她?” 谭真这么问算是默认了,有些意外地停下手上动作,徐宁眯起眼。 愣了愣,徐宁有些恍然大悟地说:“是那个……”忽而又一笑,“我……你行啊你。” 原来是这样。徐宁觉全对上了。 谭真着烟,有点耿耿于怀地,“知道她晚上骂我什么吗?” “什么?” “骂我乡巴佬。” 徐宁笑得差点停不下来。 谭真也跟着无声的笑。刚刚还一肚子火,现在冷静下来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徐宁说:“那人家也没说错,咱们不就是乡巴佬。不过我劝你还是想想好。” 头仰到沙发背上,谭真目光微倦地望着天花板。 时隔多年,他居然又被她骂了一次乡巴佬。 第21章 21 球赛是夜里四点半结束的。徐宁回房睡觉后谭真又调了几个台, 麻木地看了会儿电视, 他带着一罐没喝完的啤酒走上客厅外的小台。 远空还没有亮的痕迹,城市被笼罩在一片宁静的暗蓝下。 这场景令谭真想起了十四岁时在大连的那个家。 那是一套整洁明亮的三室一厅,尽管当时并没有觉得喜,且只住了一年,长大后他却一直忘不了, 特别是那个台,每每站上去就能看到水波漾的海湾。 那是他长那么大第一回 久住在城市里,而且是个有海的城市。 而梁京京, 她是谭真认识的第一个城市里的女孩。 谭真小时候在山里野惯了,才发现原来城市里的女孩子是这样的, 跟他想象中的乖顺礼貌完全不同。 十四岁的梁京京对他来说就像蓝海一样, 发着神秘莫测的光, 看着很近,实则很远。 说起来他当年还真是有点“乡巴佬”的味道,即便在转学三年后,他还做了件可能是这辈子最冲动的事。 想到那时候的傻劲,在这诚实的一刻, 谭真撑着栏杆眯起眼,角出了自嘲的笑。 这种对自我的偏差认识直到他上军校才得到矫正, 谭真意识到自己非但不是什么乡巴佬, 反是被很多女孩追着跑的“军二代”。也是那时他才发现, 原来城市里的漂亮女孩那么多, 也并不全像梁京京那个样子。 很多都比她漂亮、温柔、讲道理。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