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设了几天“预售”的时间, 纯粹是为了给这头回面世的“国库券”造势,让人们有机会能了解这种东西。在推广和普及这种有价证券上, 织金所居功甚伟。几名掌柜一起上阵, 费尽口舌, 总算是向世人说明白了这是一件什么东西。 而织金所这里常来常往的女眷大多有些投资意识, 盼着手头的闲钱能再生些钱。原本大户人家可以放印子钱,那个也不需要太多本钱,来利也快, 但唯一的缺点是不合法, 罪名乃是“高利盘剥”。听说前阵子有大户人家被抄家抄出了放贷的文书,更是当了一桩重罪来处置的。 因此以前有放印子钱的人家, 现下也不敢了, 慢慢将这心思收起来。但是手上的先前依旧没处投,听说织金所发卖“国库券”, 不少人就动了心思。 这“国库券”的面额甚低, 期限也短, 不少人就打消了戒心,打算出个五两、十两的先尝试一回,如果三个月后确实钱能到手, 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再多投些。主顾们大多抱着这个心理, 便在织金所你五两,我十两的登记下名字,甚至也有人想着,等到了正式发售的时候, 若是不想买了,也可以不来,不银子就是。 就是出于这个心理,登记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常来常往外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儿,排队的人便越来越多,因为织金所跟前排起了长队,也带动了琉璃厂那个售卖点的预订,后来到琉璃厂也开始排队了,内城两处售卖的才稍有些起。 转眼到了正式售卖的那,石咏事先命人统计了四处售卖点预订的情况,将预订的份额全部给售卖点,其余额度在四家之中平分。 到这时,国库券也已经准备妥当,是请了专门的套印厂,用彩套印技术印刷的九万张“国库券”,每张券上都有编号和特制印鉴所盖的印章,同时还有按照编号不同而做的不同暗记,专门防伪造。 除此之外,售卖国库券还需要登记买家的名址,预留买家的印鉴或是手印儿。这些也是为了买家着想,万一国库券失落,被人捡到冒领兑付款,如果提供不了买家的印鉴,一样不会轻易被兑付走。有了这几重安全措施,众主顾多数还是放心的。 到了正式售卖这,织金所在开门之前就排起了长队。不少事先没有预定的人家,听说织金所的限额已经不剩很多了,登时也起了好奇心,想要来分一杯羹,登时身上揣着五两,或是十两的银子,径直过来排队。 织金所为了这一,特别从薛家借了六个账房过来,再加上原先的两个,一起工作,登时在巳正之前就将所有的份额售罄。接下来所有账房便集中力来应对早先预售的主顾们,同时告知那些没有买到的主顾,他们还有两个机会,一是到城里三个售卖点去购买,另外就是在这里等,等到未时之后,如果早先预定了国库券的主顾们没来,这些留出来的份额就可以转卖给他们。 这个措施,立即将主顾们引引到了其余几处售卖点。而早先预定了国库券的主顾见到这火爆的场面,哪里舍得浪费这次机会,一概都早早地掏了钱,还有些跺着脚惋惜,当初怎么就那么“谨慎”,就没想着多买一点儿呢? 石咏这特地没有在南书房走动,而是在城中各处观察售卖点的销售情况,因此见证了织金所自始至终的火爆,也见证了其他几处的销量是怎样被慢慢带起来的。自此他越发深刻认识到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旦见到旁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普通人便也都愿意去试一试。在后世行得通的道理,在这个时空也完全一样。早先他选织金所,这一步真是押对了。石咏也盼着这一点能为贾琏加点儿分,虽然贾琏不在京中,可是这毕竟也还是他家的产业么。 到了未末,各处所余的份额已经基本上销售一空,只有极少量事先预定了的主顾往来来买的,登时被虎视眈眈留守在各销售点的人抢着买去了。 然而这个结果并不出乎石咏的意料——他确实花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来为此事预热、造势,但是结果证明了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九万张“国库券”,在开售之的几个时辰之内,就在全城抢购一空,四十五万两银子稳稳地筹到了手。有了这个先例在,哪怕是往后这国库券再售卖第二期、第三期、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一定都不在话下。 消息送入中,雍正望着十六阿哥,点着头道:“小十六啊小十六,你教哥哥怎么说你……” 十六阿哥非常惶恐,站起来道:“臣着实不敢居功!这都是……” 雍正却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豪迈地道:“你这次干得漂亮!” 十六阿哥不言语了,这次皇帝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夸他,言语里都是自豪,令十六阿哥中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旁边十三阿哥也微笑着点着头望着他,这令十六阿哥突然生出一些——归属。他依旧是兄弟们中的一员,兄长们在为他的每一点成就而到骄傲…… 就这么着吧!——十六阿哥得了夸奖,心里舒坦,便狡狯地想:这儿既然没人想起石咏,那他也就不提了,让自己且先舒坦这么一回再说。 可是无论如何,石咏该被惦记的时候总是会被惦记的。四十五万两白银筹到,没过两,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竟联袂找到石咏,两人脸上都是焦虑与愁容,彼此望望,谁也不想先开口。 待石咏问明原委,登时震惊了:“什么?这次筹的,仅仅是一个月的军饷?” 十六阿哥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到户部将各省赋税全部收上来的时候,缺口只是这么多,然而年羹尧急报入京,他眼下动用十万大军,同时岳钟琪所属各部正严守入川的关口,严防罗卜藏丹津入川。这么多大军,一个月至少是五十万两的军费。”十三阿哥严肃地说。 石咏低下头,伸手挠挠眉心,心想,当初为什么不留个心眼儿,再多筹五万两的?到这时都筹完了才发现不够,这……要想追加也来不及了啊。 可是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不对,登时抬头问眼前这两位:“怡亲王、庄亲王,西北大军的军费难道不该是有数的吗?怎么会一下子相差这么远?” 他知道原来户部估的军费是三个月五十万两,那样的话这次国库券筹的银子就堪堪够用了。可如今年羹尧报上来是一个月五十万两?这是……怎么回事? 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叹了一口气。十六阿哥开口道:“眼下平叛要紧,军费虽然紧张,可为了疆域安定,朝廷就算是勒着带,也得供着西北大军。” 石咏看了一眼眼前这两位王爷,突然明白了:如今雍正与年羹尧正是君臣相得的时候,雍正对年羹尧的要求怕是百依百顺。哪怕年羹尧开口索要的军费粮饷不合理,雍正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足年羹尧——毕竟新皇登基没有多久,急需一场漂亮的大胜,平息边患,来证明新君的实力。 他猜得不错,之后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陆陆续续透的“军情”里,或多或少地表明了这一点。尤其十六阿哥,对年羹尧很是不,认为年羹尧这就是在挟势相要,甚至有以权谋私之嫌。可是在这节骨眼儿上,青海厄鲁特蒙古一,万一影响到喀尔喀蒙古,甚至科尔沁蒙古,那整个西北就全了。 因此十六阿哥只能在石咏这里发两句牢,出了这门,就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又不能带兵,又有什么权利对能带兵的将领说三道四的呢? “皇上总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然选择用了年羹尧,就用到底,相信年羹尧此人,在战场上一定不会令人失望。而罗卜藏丹津之叛,一定要速平。”十三阿哥转述了雍正的决心。 石咏自己就在南书房走动,有机会接触到雍正亲自朱批的奏折,因此知道十三阿哥所言非虚。就如前里他在南书房曾经看到年羹尧上折,称他自陕西疾驰至西宁,一连十几个晚上没有睡觉,雍正便在折上直接批:“好心疼、好心疼!” 石咏当时见了便心想:这哪里是什么冷面王,分明就是个情外,甚至有时不知道怎么表达的皇帝。再想想后人读到雍正那几条麻死人的折批,“朕亦甚想你”,“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1,都是对年羹尧所写——可见雍正在此时此刻,的确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且支持年羹尧,所以才会在听闻年羹尧的讯息之后,直抒臆地写下“好心疼”这几个字。 然而石咏却只心疼国库里的银子。 就在前几,十六阿哥还曾说了一桩笑话与石咏听,说是年羹尧下令从山东运了十亩的白菜去西北。这原也无可厚非,西北苦寒,白菜耐保存,正好给士兵补充些菜蔬。岂料这十亩菜蔬全是供应年羹尧自己一个人的,且年羹尧食用这白菜,只食用最的浅黄菜心,外头的菜叶白菜帮子,都是直接扔掉的。 当时石咏就想,这般用度,就连皇帝也比不上啊,这朝廷供应的粮饷哪儿够?结果今这军饷的缺口,就找上门来了。此刻石咏心里,当真有一万头异兽,奔奔腾腾地呼啸而过。 他原本提出这个“国库券”,只是为了解一时之燃眉之急,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只填了年羹尧那难填的壑,让年羹尧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一而再再而三地得以足?须知这国库券可是双刃剑,固然可以解燃眉之急,可也是在透支国家的信用。一旦哪天这国库券真的没法儿兑付了,国家信用从此完蛋,事情可就难收拾了。 石咏板着一张脸,肃然将这道理向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两位说了。十六阿哥面上也出几分不平,十三阿哥却皱着眉头只道:“我可以以一己之身家命担保,此次年羹尧一定能取胜,而国库从百姓处支的所有银两,也都可以还上。” 石咏与十六阿哥听着这话说得重,都吓了一跳。见十三阿哥如此,石咏也没有办法了,他只能道:“姑父,您先不要着急,不就是……不就是银子么?咱们总有办法解决的……” 十六阿哥与他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同样的心思:找银子是没问题,只是这找银子的理由实在是憋屈。一时屋内情绪十分低沉。 十三阿哥轻声问石咏:“茂行,你头一期发了三个月的国库券,能不能接着再发第二期,第三期呢?” 石咏摇摇头:“原本计划就是等三个月到期,百姓们手中真金白银拿到钱了,彻底建立了对咱们国库的信任,然后再发第二期、第三期,如今若是贸然追加,只怕发行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百姓届时会以观望为主……咦,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忽然双掌一拍,对十三阿哥说:“姑父,我想起来了,京里这才发了第一期,咱们可以依样画葫芦,在江南和广东同样发上一期,江南筹钱快一些,下个月之前筹五十万两,而广东远些,下下个月需要的便在广东筹。三个月之后,京里的第一期到齐兑付,又可以再发下一期,这样一来,不就正好赶上了!” 十三阿哥额头见汗,口中唏嘘,道:“是呀,这的确是个法子——这钱粮简直一环套一环,跟催命似的。茂行,得亏有你,你说,怎么办吧!” 石咏想了想,道:“为了让国库券在江南与广东两处顺利发行,我建议,由两江总督与湖广总督直接过问此事。” 十三阿哥头一点:“可以做得到!” “而且最紧要的是,江南与广东两处,三个月之内要缴的税赋,两位总督可以下令直接截留五十万两,留在江南和广东,以备三个月之后的兑付。”石咏提出这一点要求,就是为了保证第一期国库券的顺利发行与兑付。 江南与广东虽然富庶,但是两处百姓对朝廷的戒心却更深些。这两处不在十三阿哥等人的直接控制之下,这中间环节若有一个不慎,立即能让这刚刚诞生的“国库券”信用毁于一旦。 十三阿哥听说,抬起眼,盯着石咏盯了半天,道:“地方上能够截留赋税,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但是为了表示朝廷对此事的支持,我这里……先准了!皇上那里,也一并给我,由我来说服。” 十六阿哥与石咏听说,无不神大振。十三阿哥又问:“那两处毕竟不同京里,你一人也分身乏术,无法下到地方上去亲自主持发这国库券的大事,有什么法子能确保两处一定都能筹到足够的银子吗?” 石咏想了想,转向十六阿哥,问:“十六爷,您替我想想,认识不认识来自广州的皇商,最好是开钱庄、票号之类,做与钱相关的生意的,又有些实力的。江南那里我认识一位,这事儿给他应当没问题。广州那边,您看看能不能推举一家有子弟在京城的,我来和他们谈。” 十六阿哥好奇地问:“谈什么?” 石咏笑道:“谈包销啊,这次要让他们承销所有的国库券,若是销不出去,他们就将没销出去的那部分吃下。这个就是‘包销’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此处引用的两处雍正批语原文,都是对年羹尧说的: -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才能够上对天地神明。尔用心我之处,朕皆都体会得到。我二人堪称古往今来君臣遇合之榜样,也足可令后世钦慕涎矣! -从来君臣之遇合私意相得者有之,但未必得如我二人之人耳。总之,我二人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令天下后世钦慕诞就是矣。尔之真情朕实鉴之,朕亦甚想你,亦有些朝事和你商量。 另外再摘两条,也是对年羹尧说的: -朕不为出皇帝,不能酬谢尔之待肤。尔不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应朕之知遇。 -朕此生若负了你,从开辟以来未有如朕之负心之人也。朕一切赏罚,若有一点作用笼络,将人作犬马待的心,自己亦成犬马之主矣。 雍正还有很多好玩的批语,比如雍正元年湖广总督杨宗仁向雍正帝的请安折,奏折中雍正将杨宗仁奏称“奴才”用朱笔抹去,批改“臣”字,并在旁书“称臣得体”; 批石文焯折:喜也凭你,笑也任你,气也随你,愧也由你,也在你,恼也从你,朕从来不会心口相异。 浙江有个叫王钧的道员要捐四万两银子修筑西湖附近的建筑。雍正批示:“让他捐,他若是不捐,朕便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他这些年做官的名声太差了,让他出钱消灾好了。”当雍正发现自己记错名姓张冠李戴后,又批:“岂有此理,朕大错了!朕错记名字,王钧做官名声好得很,误作马钟华了。惭愧,惭愧。” 是个情中人。 第374章 石咏口中的“包销”, 是承销方式的一种,即请人代为向公众发行证券, 若是发不完, 承销方就得一口将没发完的全吃下去。 当然承销方自掏包买下的国库券, 也一样有利钱可以拿, 承销方也不会亏。而且作为承销方,京里多少会给一点辛苦费。但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对于这些皇商而言, 皇家所付的信任, 以及因此而带来的声誉,才是他们最大的收获。 江南那边, 石咏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薛家。如今薛蟠正在江南, 正好可以主持此事。广东那里因为有两个月的功夫,可以稍缓一步, 所以石咏拜托怡亲王庄亲王两位, 帮忙再物一名常驻广州的皇商。 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都无异议, 并由十三阿哥代为将此事禀报雍正皇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石咏自去寻薛家留在京中的掌柜。那名掌柜在京中发售国库券的时候,就已经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已经给薛蟠去了信。如今这好事竟然找上门来了, 掌柜自然是口答应,赶紧命人快马南下,将这天大的消息送往江南薛蟠那里。薛蟠那里立即开始准备造势。 石咏则安排将早先在织金所负责发售国库券的掌柜送到江南去指点,同时在京中开始印制统一规格的国库券和记录买家的账簿, 等到薛家准备的差不多,这些必备的东西也已经运到了江南,薛家便可以开始着手发卖。 在给薛蟠的信件中,石咏特地嘱咐这位“老铁”,千万尽量将国库券销给寻常百姓,千万别几家大户自己分销全部吃下了事。他知道薛蟠的脾气,知道这位很可能怕麻烦,做得出来这种事儿,而且说实话,五十万两,三个月的周转,薛家自己一家,可能也是拿得出来的。但这第一期是个面向百姓的窗口,一个渠道,力争通过这个渠道,让百姓树立一个“国家信用”的概念,这绝对比向几家大户“借钱”来得更有意义。 这边江南与广东的事一旦安排下去,石咏又以十三阿哥的名义,知会顺天府、江南、广东等地的官员,要求严防有人借此机会,制作仿冒的国库券,冒充国家信用,骗取普通百姓的钱财,一旦发现,则严惩不贷。 十六阿哥好奇:“你怎么知道会有人仿冒?” 石咏解释说:“只要有利可图的事,就会有人去做!” 十六阿哥半信半疑,也没往下追问,岂知半个月后,当真顺天府与江南等地都有人发现有骗子制作了仿冒的假券,兜售以骗取钱财。好在地方官得力,迅速处置了,并且在城市与富庶的乡村之间巡逻,通告百姓,所有的国库券都在官府附近定点发卖,不可能有人上门兜售,请广大百姓与市民千万不要因为贪小便宜而受骗上当。 这几个措施一出,各地借这国库券行骗的现象便基本杜绝了。 没几功夫,江南那边送信过来,说是国库券销售一空,薛家本要包销的,可是实在是没剩下什么,所以薛蟠向石咏的抱怨了一番,说是下回这种好事,一定得给他多留点才行。 薛家售罄了五十万两面值的国库券之后,甚至不需要通过漕运将现银运入京中,只是通过自家钱庄调度,又动用了相的几家钱庄在京里的头寸,三之内,户部就收到了这笔款项,效率之高令人咋舌。十三阿哥听说这五十万两银子入库的时候,正在写字的手都抖了抖,最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这样的人家确实有能耐,只是以前都没有好好用起来。” 石咏想想也是,各地的钱庄票号,一旦树立了信用之后,便能够通过各处机构网络实现头寸的调拨,绝对胜过运送真金白银,几乎已经是后世意义上的“汇兑”了。只不过具体的他都不懂,便只能附和一两声,不再提其他了。 江南这边的国库券销售成功了一回,而广东那里只要依葫芦画瓢就行,不用额外担心。石咏连轴转忙碌了好些时,终于能放松下来,十三阿哥给他争取到了一休沐。 这他便空邀宝玉喝茶,顺便贺他乡试得中。 今年的乡试恩科,宝玉果然中了举人,算是没有白费他苦读多,以及姜夫子指导的一片苦心。石咏见到宝玉的时候,见宝玉也没有过多欣喜,也未新郁闷,显是心结已解,心态终于放平了。 宝玉则多谢石咏的安排,在临考前,姜夫子与石喻都帮了他很多的忙,指点了他不少需要准备的,好些事甚至是贾政夫妇都未想到的,这令宝玉极为,见了石咏赶紧连声道谢。 石咏赶紧摇手:“客气客气,你考举人的时候我甚至都不在京里,你再这样谢我,就太见外了。” 宝玉面上终于出笑模样,不好意思地说:“都是石大哥的一番话,让我明白了些事。”他低头呷了一口茶,这茶楼里没有上好的冬茶,眼下这茶盅里不过是寻常二等三等的茶叶,宝玉也一样喝得有滋有味。 “石大哥,我总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七八,又道是‘此事古难全’,我以前一味执着,不能放下身段去适应这世道,又明知愧对父母家人,心里着实难过。”宝玉说。 “而如今,我就只当这世上有两个我,一个我是父母的好儿子,老太太的好孙儿,承膝下,仕途上进,将来不会辜负了谁;另一个我,则只想做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像石大哥说的那样,将这世上种种悲聚散,都一起记下来,留待以后,或许会有人明白我……” 石咏点点头,道:“宝兄弟,你须记住,世上不止你一人如此,也不止你一人在体会这样的内在冲突。只是像你说的,此事古难全。唯独看你的选择,是去勇敢地承担责任,还是追求内心的释放……或许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人是能够做出不同选择的,只是你还未到那时候而已。” 宝玉:几个月不见,石大哥说话愈发深奥了。 两人坐在茶楼上谈谈说说,石咏也从宝玉口中听了几件京中的八卦。这时候有茶博士过来,对这茶楼上的客人说:“各位,有说书的先儿过来,想捡彩的说上两段,各位,可会搅扰诸位?” 茶楼上坐了八成,大部分都一叠声的叫好。石咏见宝玉没有异议,他便也没有出声反对。 便有个说书先生随身带了一只手鼓,走上茶楼,先是向四周团团作了个四方揖,老实地说了一段“各位都是衣食父母”,“有钱捧个钱场”之类的话。接着便出一支细细的鼓槌,在那面手鼓上“咚”的一敲,说:“老段子大家想必都听过,东周、三国、隋唐、两宋……这都不新鲜。今儿咱来给各位说个最是新鲜热辣的。” “青海战事,诸位都知道吧!青海汉王罗卜藏丹津反叛,朝廷大军前去围剿,这奉旨领兵的,就是那一向威名赫赫的年大将军年羹尧!” 底下便是一起拍手叫好。更有人没口子的称赞:“年大将军,那是顶顶厉害的大将,以前的大将军王也没他厉害吧!” 石咏在一旁微了一口冷气,他着实没想到,这个时代竟会有这么大胆的说书先生,竟能拿这么“新鲜热辣”的“时事”来当说书段子当众说。 “年大将军原本在陕西驻扎,一听说青海有变,那是立即飞马疾驰西宁救援。岂料那罗卜藏丹津想要先发制人,他帐下有一名国师,据说有神机妙算之能,掐指一算,算出年大将军即将抵达西宁,立即禀报罗卜藏丹津……” “罗卜藏丹津道,哇呀呀呀,计将安出?”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