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佳氏望着如玉陡然睁大的双眼,角稍稍勾了勾,继续低声音问:“所以,玉姐儿,你知道的事儿,可是愿意告诉我一二了?” 安佳氏望着这个继长女,心中在想:她们两个,都是心怀鬼胎的人,若这样还彼此客气见外,就太生分了。 说来也巧,石咏在清虚观的事儿过去之后,也病了一两,因为受了风寒,所以有些鼻、头痛、涕…… 十六阿哥听说,急得团团转:“茂行,我不是催你,你可是亲口答应了皇阿玛,五以后要将给太后贺寿的东西给他老人家看的。可眼下你这……” 石咏鼻音浓重地答道:“不要紧——” 他当初答应了五之期,其实他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东西早已做好放着,石咏若是想,便可以稍许润一下,若是不想,也拿得出手。 这是他早年在研究院里工作时,应付各种“死线”的经验之谈:不要把自己得太紧,给自己设最后期限的时候,尽量多留几天空闲,这样能让自己更从容些,也可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原来是这样,”十六阿哥终于放心,大手一挥,开心地放了石咏两天假,让他回家休养。 石咏看得出来,十六阿哥其实非常想知道前儿个在清虚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石咏迫不得已,什么也不敢多说,十六阿哥便也不问。 椿树胡同那头,石大娘颇为自责,觉得石咏原本就忙,前里还特地冒雨来城外接她们,结果又被人拉去办差,因此才受了风寒。石咏却知全不是那样,又无法多说安母亲,只能摇着头说:“不是,儿子没事……阿嚏!” 这下他终于有了静养的理由,石大娘去寻了大夫,照方抓药,又给他调理了极清淡的饮食,因为大夫说了,得生饿他几才好。 石咏:……那我可得赶紧好起来。 在他卧养病的这期间里,石咏断断续续地将清虚观,以及之前之后发生的事儿慢慢讲述给他桌上那只红娘的瓷枕知道。 红娘登时嘚瑟得不行:“看我说的吧?” 在她眼里,清虚观于石咏就如普救寺于张生,简直就是福地。 她又接着问:“英小姐是什么样貌?一定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吧?” 石咏:“……嗯呢!” 他知道用这种回答方式很容易杀死谈话,但是英小姐么……他反正觉得用啥形容词都不为过。 红娘:“她对你有什么表示没有?” 石咏:“……没有!” 红娘:“你能不能别再两个字两个字地回我话了?” 石咏:“好的!” 红娘:…… “对了,那件斗篷,你回来时那件斗篷我可从没见过,是怎么来的?”红娘好像突然发现了问题关键。 石咏想了想:“我借了她一件披风,这是她换给我的。” “换给你的?”红娘不厌其烦地指点不开窍的石咏,“咏哥儿,你该多从姑娘家心里头想这件事儿才对。你想想,一位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与你共骑了那么久一段,回头非但没有将你借她的披风还给你,而是又回赠了你一件,这说明什么?” “雨大,那件披风被淋了,不好再穿。”石咏想了半天。 “哎哟我的傻哥儿,这明明是说旁人并不讨厌你才是啊!”红娘十分恨铁不成钢。 “咏哥儿,等你病好了,就赶紧上门提亲。对了,你先打听一下,人家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喜什么,提亲要拎一只雁,一只羊,黍稷稻米面……哎呀总之你得赶紧一一准备起来。这事儿明摆着,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石咏颇为无语,只在想究竟是哪位“先贤”评价过的,说女人的想象力咋就那么捷,能从仰慕一跳就跳到情,一眨眼的工夫又从情跳到结婚1。他眨眨眼随口问:“若是一直没有东风怎么办?” 红娘大急:“没有东风,你也得自己造些东风出来呀?让我想想,张君瑞当年是怎么追上的莺莺小姐。那时是叛将孙飞虎围了普救寺,要强娶莺莺小姐。张君瑞就去求了老夫人亲口许婚,然后去找了他的好朋友白马将军,解了普救寺之围……” “咏哥儿,记得我说过的么,千万别怂,好姑娘就得使劲儿追。”红娘不忘给石咏打气,“你是个好人呢,在我眼里,无论多好的姑娘,你都配得上!想当年,莺莺小姐还是崔相国的千金呢,还不是一样嫁了张君瑞?” 石咏心想,也是,没有东风,他得想法子自己创造东风才是。 病休两之后,石咏痊愈得差不多了,第三他照样去上衙,将给太后准备的寿礼先拿去给十六阿哥看过。十六阿哥一见之下,立即放了心,只说一定没问题,并且问石咏肯不肯多做几件,若是他愿意多做,十六阿哥就立马掏银子预订十件,甭管多贵。 石咏却苦笑摇头,请十六阿哥先等等,等他过了康熙那一关再说。 十六阿哥凭空想想皇阿玛的脾,晓得石咏这回比他更沉稳些,当即拍拍石咏的肩,祝他好运。 待到了早先石咏应承的子,那天他很晚才递牌子觐见。魏珠却匆匆来传,道:“石大人,您怎么才来,皇上都问过好几遍了。” 石咏指指头,说:“天总要暗一些才好!” 魏珠见过当年太后万寿时在慈宁的那一出表演,想想也是,多少又为石咏觉得担心,小声说:“您可得记着,上回皇上甲子万寿那回,造办处做的那一件,可没讨去什么好儿……眼下太后的身子并不算好,皇上指着太后万寿时逗逗老人家喜。您这件,可是极紧要的。” 石咏地点点头:“多谢魏总管指点,这个我省得。” 他很自信,自己和造办处原先那起子只晓得歌功颂德的人,还是不大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1世界级的先贤简·奥斯汀。 第205章 石咏和当初甲子万寿时那些只晓得歌功颂德的人, 全不一样。然而这回他给康熙皇帝所展示的,内容一致, 区别只在形式。 他在早先给仁宪皇太后和康熙皇帝所制的“动画”放映机的基础上, 增加了一个投影设备—— 早先石咏所制的放映机, 画幅很小, 基本上只能供一个人观赏。如今他有玻璃厂的基础,能磨制透镜,也有了煤油灯这样相对稳定的光源, 便有这能力, 将放映机放出的“小画幅”,投到更大的空间里。 康熙皇帝此刻在乾清的小书房里候着, 坐在炕桌旁, 手中拈着两个文玩核桃,不停转着, 冷眼望着石咏指挥人来来去去, 将玻璃窗上的厚帘子罩下, 又将那仪器调前调后,打出的光调大调小……折腾了好一阵,石咏终于过来请示: “皇上, 已经预备好了。这一段, 是专门为您准备的。” 随着手摇柄骨碌碌地转起,康熙皇帝对面一整面白墙上尽数打上了光,图景不断晃动、出现,康熙一下子忆起来, 这一幕,他以前见过的。 那时是他的甲子万寿,儿子们凑趣儿,便命造办处的工匠们仿着太后万寿时的“科尔沁风景”,也制了一段动画,请他观赏。 然而康熙皇帝看了之后,心里却全然不是味儿——那画幅太小了,只能供他一个人欣赏。 愿意歌功颂德当然好,可这歌功颂德也应当歌颂给天下人听,给他一个人听是几个意思?再说了,他自己做过的事儿,自己便记不得吗?竟还要这些儿子来提醒? 直到现在,康熙皇帝都还牢牢记得当时心中的不悦——这段动画,远不及内务府营造司从西华门楼脊取出的太皇太后真迹带令他动。 然而此刻石咏在早先的设备之外,又加了一些东西,竟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能见的图景,投影到整个一面粉墙上,这便能很多人一起观赏了。 这便动画还在放映着,康熙已经迫不及待地问石咏:“还能放得更大些么?” 石咏点头:“最大能放至五丈阔,三丈高,若是再大,就不清楚了。” 康熙想,这倒也够大了。 没过多久这位做皇帝难免又挑剔起来,“光是图景,也太无聊了。” 石咏连忙道:“回皇上的话,若是正式播映,就需要鼓乐了,同时可以事先准备好用以解说的词句,命人在一旁,配合着画面朗诵出来,那个便叫‘画外音’。” 康熙心想:“画外音”,还贴切的。 少时一出动画放完,康熙不由也随着画面将自己的“功绩”回顾了一遍,不由得洋洋得意,心中一股自豪油然而生,心想为何他上回甲子万寿之时没有觉出这样畅快呢? “你这也不过是施用他人所绘制的旧版图样,原样播出,不值得夸奖!”康熙一转脸,立即给石咏挑起了病,“朕是说清楚了的,朕命你给太后万寿献礼,所献也必须是太后所喜的花样,你不会告诉朕,你还是打算将太后看过一百遍的图样再请她老人家看一遍吧!” 石咏赶紧答:“自然不会,太后万寿,有给太后献上的新品。” “赶紧放来,朕要先瞧瞧。”康熙也不晓得为何,竟对这个小小官员所制的新奇物事格外兴趣。 “谨遵圣命!”石咏赶紧应下,亲自过去仪器那里,将原有的画幅尽数换出来,换上一卷新的。 少时人再次转动手柄,动画再一次被投映至康熙面前的墙面上,只见开篇画面依旧是科尔沁的景致。 “不过不失,但也未见多大进益!”康熙摇摇头,表示嫌弃。 可接下来,画面突然从科尔沁草原转至京中,红墙金瓦,依稀便是紫城的模样。 康熙皇帝情不自地道:“是呀,太后便进京了!” 他也情不自地回想起,仁宪皇太后就是在他出生不久之后进京,入不久便立即封后。他们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却在一起生活了六十多年,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接下来,画面是太后所去的各处风景,承德避暑山庄、山西五台山、海淀畅园……最后的画面是在慈宁,出现了当年太后庆贺七十大寿时,百官朝贺的场面。 康熙回忆起自己当时还曾亲自下场跳舞,彩衣娱亲,忍不住也笑起来。 最后这一幅乃是大团圆的图景,慈宁前,太后与皇帝坐在正中,中诸妃嫔则在一旁围坐;下首,左边坐着诸位皇子阿哥,另一边则是皇子福晋们,底下还有好几名幼童奔来跑去,显然是太后的第四代。 这短片便在这样一幅儿孙堂的景象中结束,康熙看得心喜,点头道:“好,这个寓意更好!” 早先的“花开科尔沁”的确是勾起了太后的乡愁,然而太后年事已高,无法再长途跋涉回归科尔沁,这乡愁便很难纾解。倒是石咏新制的这一幅里,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情景,能给人无限藉。 刚刚赞过,康熙已经又挑起病:“还是老病,得配上鼓乐才行……刚开始可以用蒙古的鼓乐,待一转至京中,就用里的鼓乐。最后那一段要快些的,得是拜寿的曲子……对了,太后喜听戏,你看看中间哪一段可以加戏腔的——” 石咏在一旁听得直愣神:这位的要求还真的好细好多啊! 康熙皇帝望着眼前一大幅定格了的全家福,突然喊了一声“停”,然后一跃下炕,自己走到对面的墙面跟前,说:“届时太后看到这里,朕就亲自走到这里,朕的儿子们一起站到朕的身边来,还有朕的皇孙们……太后原本见到的是一幅画出来的百子千孙图,然而这一刻,这图景便都成了真!” 康熙皇帝自己就曾经亲自为太后起舞祝寿,此刻前去充当一幅“真人版”百子千孙图,自然不在话下。 上了年纪的皇帝,站在光影中,仿佛已经想象到了太后心悦,笑开了花的场景。 石咏听了这等“创意”,除了赞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将这些一一都记下来,回头朕让胤禄帮着你一起去安排,到时决计不许出任何一点差错!” 石咏赶紧应下,凭空想象一下,就知道这绝对是一桩苦差事,他一个小吏,除了要安排放映、指点配乐之外,还要指挥皇帝、这么多皇子阿哥、以及那些地跑的皇孙们一个个乖乖地走位…… ——想想就觉得艰巨啊! 康熙似乎体察到了石咏这种畏难情绪,登时道:“一切顺利的话,朕允你,你要什么赏赐,朕就给你什么赏赐。” “对了,这段时,你也好好想想赏赐的事儿,朕从来不会轻易许人,这么些年了,你是让朕这样大方的头一个。”老皇帝觑着眼看石咏,似乎想看清这个年轻人到底想要什么。 经过一段艰苦的“排练”之后,给太后的这一件“贺礼”终于筹备停当。 这过程确实是异常艰辛,好在十六阿哥机灵,从三阿哥诚亲王那里,借了两个礼部官员来,到时这亲王那贝勒的,大家该怎么走怎么站,就全由礼部官员说了算,皇子阿哥们也全由礼部官员来指挥,为石咏省下好些麻烦,免了他亲自去指挥九阿哥站这里站那里之类的,但也无形中增加了很多沟通的成本,任何一件小事都要来回来去地说上好些遍。 值得石咏欣的是,十三阿哥的腿疾终于在太后万寿之前转好,这一位也终于能在这一天和兄弟们站在一处,齐齐向太后贺寿了。 但是贺寿的人里,依旧没有大阿哥与二阿哥两位,看起来康熙皇帝是拿定了主意,终身不让这两位重见天。 待到太后万寿这,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出“重头戏”,但在康熙皇帝严令之下,无人敢向太后“密”。太后万寿这已是初冬,头早早就斜了下去,天边只余一点微光。 慈宁里早就将一切都料理停当,石咏则与十六阿哥一道,在外头候着。 这时候魏珠匆匆忙忙奔出来,对两人说:“是时候了,皇上已经请太后入座了!”他又转向十六阿哥,“十六爷您也得那边了……” 十六阿哥得过去与他的兄弟们一道候着。他临走之前拍了拍石咏的肩膀,小声说:“想好求皇阿玛什么赏赐了吗?” 石咏老实地摇摇头。 “要我是你啊,我就要皇阿玛给赐个媳妇儿!”十六阿哥像过来人一样,拍拍石咏的肩膀,“毕竟也老大不小了。” 石咏心想:这年头,为啥男人们也习惯地催婚?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