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抵着他比自己体温更高的坚实膛,有种安全的觉。儿时的梦境里,好像就是有人这么护着她的,没有母亲保护她,养大她的老嬷嬷也不在了,她在家里仿若浮萍无依,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属于她的。现在这个人是真的保护着她,还有什么不够的。 窗外夜晚下着大雨,有个人在家里,在她的身边躺着。 就这样渐渐入睡了。 * 谢蕴坐在屋子里剥核桃吃,上好的山核桃剥了一小碟,她心情舒展了不少。 今天程大老爷和几个儿媳妇说话,谈到《山海经》。平在程老太太面前,都是程大得意居多。谈到这些,程大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在旁剥葡萄装没听到。终于是让她给扳回一句,心情非常的舒畅。早上还多喝了两碗稀饭。 悉了程大的路子之后,谢蕴已经能应对了。 程琅在屋内练字,谢蕴剥了盘核桃,想了想走进书房,端到他面前去,放在他的书桌上。 程琅继续写字,抬头看她,说道:“谢谢。” 他没有妾室,只有两个貌美的同房丫头。谢蕴那天已经找来说过话了,好生娇媚。她笑地打量了一番,赏了两金簪,原样送了回去。那两个丫头乖乖巧巧的,不敢造次。除此之外倒是比她想的干净。就是两人同房次数并不多,谢蕴的嬷嬷有点焦急。 谢蕴偶尔也想起那晚的云雨,随后替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就是罗慎远。 程琅的确也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如今站着练字,半拉起的竹帘照入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俊美至极的脸,光是看着就让人动心。气度是高山水,茂林修竹。 谢蕴以前听别人形容过程琅,只有一句话。 冠盖京华,唯其独绝。 她告诉过程琅,程琅听了却不在意地笑,说:“什么绝?倒是你要绝一些。” 谢蕴不知他是不是有意,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脸红。她坐在铜镜面前,发现自己双颊通红。她想起那些归顺于他,一心仰慕她的高家嫡女,秦淮大家。心想没得几分手段,那里来的这么多仰慕者。 现在他是她的丈夫了。 “你在写什么?”谢蕴凑过去看,“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过秦论?为何写这个,你要和皇上谈政见么?” 谢蕴就说:“我知道皇上不喜这篇文章,说到秦王子婴他就总是皱眉。” “写着玩罢了,我跟皇上论政,还不如跟他谈《道德经》得他喜。”程琅吃了两枚核桃,递还给她,“还是你多吃些吧。” 谢蕴咬了咬:“程琅,你的表字是什么?”她总不能一直叫程琅吧。 “我没有表字。”程琅说。 “那我叫你什么,不如叫你阿琅吧?”谢蕴心想他又是单字,不好叫别的。 程琅听到这里,嘴角扯起一丝冷笑。放下笔,走过来轻轻掐住她的脸,温润明朗的笑容却带着一丝意的风。声音低而暧昧:“叫这个,还不如叫夫君呢。你说呢?” 谢蕴说不出话,仿佛整个人被他所引。“这个……” “跟你开玩笑的。”他很快就放开了她,“我有个表字是后来起的,字慕林。” 这个表字,起的没有什么水平呢……谢蕴正想起,突然看到外面有个护卫急匆匆走进来,把一封信递给程琅。 程琅走过去打开看,眉头渐渐地皱紧。 究竟是什么事啊……谢蕴很想知道,怎么会让程琅出这种表情。但是她只是矜持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抿口茶。 程琅大步走过来,跟她说:“你先出去吧,我有急事。” 谢蕴才没有在他这里坐下去,走出书房看到隔扇关了。心里纳闷,大概是什么朝堂上的急事吧,她其实也能说上几句的,下次跟他好好谈谈皇上的常好了。 第152章 宜宁第二天收到了程琅的信。 要不是在罗家不方便,程琅很想亲自过来找她。她现在在京城太危险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立刻送她走。 宜宁给他回信,她现在绝不敢轻举妄动,只希望程琅能够注意陆嘉学的动作,如果不妨碍他的话。 宜宁搁下笔后沉默。 不知道莲抚的孩子怎么样了,当时她想也没想地选了护程琅,毕竟她还是偏心程琅的。 要是原来,她以长辈的身份问就问了,如今却不敢问了,措辞也要小心翼翼,怕关心错他他又会错意。 “……太太,三少爷从夫人那里回来了,让太太您快准备着。”丫头进来传话道。 今罗慎远要带她去拜访徐渭,一早便说好了,正好顾大学士也要来,徐家干脆做了宴席出来。 宜宁点头,叫丫头进来给她换衣裳。 屋外的雨还断断续续,转了小雨,竟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 * 程琅把她写来的第二封信看了一遍。 原以为宜宁不打算再理会自己,如今她还肯让他帮忙。他堂堂的都察院俭督御史,竟有种怕负了她所托的重负,毕竟他的能力从未被她重视过。这信本是要烧的,但看着她的字却是不忍,把平装重要书信的匣子拿出来装进去。程琅坐在书案后面,看着小雨眉头微皱。 怎么会让陆嘉学怀疑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就怀疑是陆嘉学杀了罗宜宁。疑点实在太多,如果不是陆嘉学所杀,为何事后从不曾提起自己原来的子?为何会诬陷于谢—— 谢是绝不会杀罗宜宁的,当年罗宜宁跟她出去,被她的丫头推下山崖。别人一查就会怀疑她,谢不会这么蠢。最关键的问题是,罗宜宁死之后,陆嘉学迅速借她的死发难于陆嘉然和谢,合情合理,一举夺位。 她已经死了一次,决不能让陆嘉学害她第二次。 程琅眼中透出刀剑般锋利的光,他让伺候的护卫进来,低声吩咐事情。 这时候却有小厮到堂前通传:“少爷……都督大人过来了!说有事情要问您。” 陆嘉学来找他…… 程琅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他看了一眼那个书信匣子,把它推进屉中,才上前了陆嘉学。 他从小雨中来,跟着的侍卫都带着刀,立刻就进了堂前的小庭院,站在雨中静默等着。陆嘉学走进来,在太师椅上坐下来解开斗篷,淡淡道:“舅舅许久没来看你了,故今来看看。” 程琅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此刻他脑中有很多念头。第一个,陆嘉学是不是在怀疑他,他迅速开始梳理自己做的那些事,未发现有什么破绽。他做事都非常的谨慎,陆嘉学应该不会发现。第二,陆嘉学来找他干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为罗宜宁的事情而来,为什么要来找他?绝不可能是让他来处理罗宜宁,陆嘉学已经不怎么信任他了。 他定了定心神,上前拱手:“舅舅冒雨而来,我让下人给您煮些热茶喝,去去寒气。” “不必了,我不是来喝茶的。”陆嘉学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轻描淡写的说,“来问外甥几个问题而已。” 程琅心里咯噔一声。 他突然想起来,不是没有破绽的。 有破绽,就是那封信!他和宜宁都忽视了这点,陆嘉学手里的神机营和半个锦衣卫! 有锦衣卫在手,他能很快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任何事。锦衣卫一般只属皇上,历代指挥使都是皇上的亲信,甚至是世袭的。但是上次曾应坤之事后,皇上对官员更不放心,监控到了十分严密的地步。甚至把半个锦衣卫到了陆嘉学手上,由他指挥着监控京城的异动! 锦衣卫的指挥权向来不外放,故这事连他都忘了! 程琅心猛地跳动,面上维持着儒雅的笑容:“舅舅想知道什么,派人传外甥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别人怎么应付得了你,我的乖外甥。”陆嘉学笑了声,然后他举手一招。有个人立刻拱手朝书案走去,程琅面一变,他果然知道!他立刻上前要抢,但是他不曾习武,怎么敌得过陆嘉学的下属。 陆嘉学的下属拿了书信匣子递给他,陆嘉学接过来打开,展开信纸无声地看起来。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他慢慢捏紧了信纸。 拳头上骨节突出,他竟然出笑容,毫无意味。 “果然是她。” 蛰伏许久,此刻完全的确定,只是狂喜的同时带着愤怒和嫉妒,情绪太复杂,每一种都烈的锋着,什么都体会不出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程琅面前,淡淡道:“跪下。” “舅舅……”程琅知道大势已去,喃喃道,“你放过她吧,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跪下!” 陆嘉学的声音突然严厉。 程琅只能依言跪下,雅致的面容十分苍白。但是下颌紧绷着,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你早知道她是谁,你还想娶她……” 他走上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程琅第二次被他打。这次打得尤其狠,他的脸上红痕立刻肿起。但陆嘉学又立刻提起他的衣领把他带起来,冷冷道:“你想这事多久了?你长这么大我当你游戏花丛,结果你这忤逆的东西,居然觊觎她!她可是把你养大了。” 程琅了口气,他沉默地笑了。“舅舅,当时若不是我救她,也无人娶她了。” 当时罗宜宁处境两难,除了嫁人别无出路,而且没有人敢娶她。 而当时他为了查曾应坤,已经离开了京城。就算他在,恐怕对这事也无动于衷,因为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陆嘉学把程琅扔下。 很久以后他笑了:“很好。” 他也忍耐到极致了。 他手一摆,带着人离开了堂屋。 屋外唯有小雨淅沥,程琅站起身,顾不及自己的伤。 陆嘉学终于还是知道了!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陆嘉学并不想杀罗宜宁,似乎对她还是占有的意图。他既然不杀她,必定是想要她。那至少……罗宜宁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他究竟帮谁,帮罗慎远,要是被陆嘉学发现了,恐怕打死他也不是没可能。更何况要不是罗慎远从中作梗,说不定罗宜宁现在就是他的。 罗宜宁要是嫁给他了,他肯定会好生生的护着她,绝对是严丝合。怎么会出让陆嘉学发现她这种事情! 既然陆嘉学参与进来了,此事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程琅了口气,还是叫人进来:“……去罗府传信,给罗慎远!” 罗宜宁一个人是无法对抗陆嘉学的,只有罗慎远能勉强护得住她。 徐渭的府邸离府学胡同并不远,马车行一刻钟就到了。因顾景明的祖父顾大学士回京,徐渭今宴请大学士,府里人来人往很热闹。 罗慎远在前院就被老师叫住了,要他过去拜见顾大学士。算起来顾大学士也是宜宁的外祖父,但不曾往来过。 罗慎远跟宜宁道:“你在回廊下等我片刻。”他走过去跟老师说话。 宜宁这是第一次看到徐渭,他比自己想的略矮些,比三哥矮了半个头,很客气,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宜宁不由得就想到多年后他的下场,没曾想如此的和气。三哥低头听他说话,偶尔会笑,跟徐渭谈。说了一会儿,罗慎远回头对她招手。 宜宁走过去,罗慎远就介绍她道:“这位便是学生的内人。” 屋外光正好,天高云淡的又不热,树影子在地上晃动。他站在她身边,声音不疾不徐。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