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如就直接问他丫头的事。 罗轩远那酷似三哥少年时的脸出一丝笑意:“母亲不用担心,那两个小丫头我已经叫他们去伺候姨娘了,我用不着。若是三哥问起,劳烦母亲帮我解释一声。” 宜宁看着他总觉得有一丝错,好在跟罗慎远比,罗轩远还偏清秀一些,否则就更像了。 “你用多少丫头干系也不大,只要好好读书就行。”林海如对着罗轩远也只能说出这几句实诚的话来,就让罗轩远退下了。 罗轩远恭敬地应喏告退,清瘦高挑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宜宁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郭姨娘教导得体,我倒觉得他更懂事,心厉害了。” “反正有你三哥在,他难不成能翻过天来。敢出点幺蛾子,你三哥还不死他……别看他年纪还不大,着呢。”林海如是没文化,又不是真的傻。 “算了,不说这个。再过几你可要跟我去喝喜酒了。”林海如笑嘻嘻地说,“是程家四少爷,你表兄程琅娶谢蕴。这门亲事传出来半个京城都热闹了,皇后娘娘亲自赏了嫁妆,皇上还派人给谢蕴赐了整套的凤冠霞帔。那头冠上镶嵌的海珠和宝石不计其数,我都看花了眼。跟嫁公主时候的排场也差不多了,程家的人现在走路都带风。” 宜宁记得谢蕴出嫁的排场是很大,红妆十里,浩浩。 还有不到五天了,没想到会这么快。 程琅终归还是要娶谢蕴。 第146章 十五月圆,的确是个好子。 罗宜宁备下了给程家的贺礼,她成亲的时候,程琅送了五百两银子的礼钱。故吩咐管事婆子也包了五百两银子。 罗慎远从衙门回来之后,宜宁就问他去不去参加宴席。 “我就不去了。”他整天忙得跟什么一样,就算请假沐休,公文堆在那里又不会少。 罗慎远告诉她说:“要多少银子找账房支就是了,我让账房给你开个账本,不用走母亲那边过,用多少随便你。” “你不怕我把你的银子支空了?”宜宁问他。 罗慎远顿了顿,看着她:“人都在我这里,你还跑得了不成?我让你还就是了。” “进了我口袋的钱,可不会再还你了。”宜宁说,“反正是死无对证的!” 罗慎远又停顿很久,笑了笑。 “宜宁啊,我可不是让你还钱的。”说罢他整理官服衣袖,出门去了。 宜宁瞧着他高大的背影,总觉得他那个笑容格外意味深长。 马车吱呀到了程家门口,还未下车就听到了热闹的喧哗声。程老太爷原是都察院都御史,三个儿子都在京城做官,其中最有出息的是程大爷。而孙辈里最有出息的当然是如今的都察院俭督御史程琅,今天的新郎官。 宜宁早准备好了喜庆花样的被褥、蛋米、花雕酒等物。这些是必不可少的,真正的礼是一柄赤金嵌莲子米大小海珠的祥云如意,另外封红五百两。随礼过后,宜宁等人被身着暗红比甲的管事婆子领着进了垂花门。程家跟罗家差不多大小,错落别致,到处张灯结彩。 搭棚的地方在胡同外面,免费请乡邻吃酒席,这次娶谢蕴程家的排场摆得很大,三天有进无出的水席,花销最少也是两千两银子。后院的酒席才招待的是贵宾,林海如这次出席也带了罗宜怜。 “你父亲亲自吩咐过的,拉她出来溜溜,见见世面,好寻门亲事。”林海如低声说。 被拉出来溜溜的罗宜怜并不喜人多的场合,神情淡淡地喝茶。 陈氏带着大小周氏,还有罗宜秀一起。自从上次宜宁劝过罗宜玉之后,陈氏对她的态度稍微改观了些。她生辰的时候,陈氏还送了她几把玉梳几筐秋梨。 罗宜秀有些好奇地道:“这位谢二姑娘名京城,我还没见过究竟是什么样子。” 谢蕴身份太高,寻常世家女都难以与之结。 “跟你差不多。”罗宜宁就告诉她。 罗宜秀便是兴奋,她竟然跟才女差不多:“什么地方差不多?” “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数量差不多。”罗宜宁继续嗑自己的瓜子。罗宜秀才反应过来被她戏,扑过去拧她的手。 花厅里非常热闹,瓜果络绎不绝地端上来。程家的女眷们也紧着招待客人。罗宜宁又抓了把松子糖慢慢嚼,程家几个少辈的都在伺候,程二一言一行最为出挑,八面玲珑。程大最为贵气,对人就理不理的。 结果两边介绍的时候才知道,这位程大的祖母原是先皇的胞姐,她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所以她一出生就被先皇封了‘丹县主’。若只算身份,比谢蕴还要贵重一些。 众人才多看了几眼。难怪这么贵气,送上来的龙眼,丫头剥了,她只吃最外面的一点。进来了客人,都是先给她请安,程二才去招待的。更打眼了一些。 到傍晚接亲的队伍才回来,大家都围到外面去看。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敲锣打鼓,浩浩。非常的热闹,拜堂礼看的人就更多,前厅被挤得当当。宜宁远远地看程琅,只看得他大红吉服的背影拔俊雅,心想不过去看也好。她回了酒席上吃菜,别人忙着看,她正好多吃点,没得人争。 这刚吃了两口,那边就礼成了。程二却过来找人了:“三少,你可愿意去闹房?葛家的葛太太有事,突然就回去了,咱们这儿就缺了人。” “……这一定要凑够这么多人吗?”想到要眼看到程琅和谢蕴成亲,宜宁觉得她还是别去的好。 程二就笑了:“一定要凑够十二人,大吉大利。十一人是绝对不行的。罗三太太就跟我去一趟吧,花不了多少工夫的。相的我都请了,现在只能靠罗三太太帮帮忙了。” 罗宜宁还在想要怎么拒绝,程二已经拉她站了起来:“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宜宁被她拉着就走,心里复杂。一会儿程琅看到她,还不知道要作何想! 新房安置在西园,灯火明亮。正是热闹喧嚣的时候。程二带着宜宁进去,路上都是细碎的红纸,屋内布置着红绸、喜字、喜秤等物,整套的金丝楠家具,光滑如新的楠木地板。一身大红嫁衣的谢蕴盖了销金盖头端坐在上,屋内的嫂嫂们与新娘子笑语声不断。宜宁默默站到了林海如身边。 新房非常的热闹。只是怎么没看到程琅,他不是应该和谢蕴一起进来的吗?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高喊道:“新郎来了——” 众人都看向门口,随后一身大红吉服的程琅走了进来,正是如玉俊雅的翩翩公子,大红吉服的确喜庆,他嘴微抿。目光一扫落到了就落到了罗宜宁身上,顿时神有些复杂,片刻没有动作。 “新郎官该揭盖头了!”全福人笑眯眯地说。 程琅迟疑了片刻走上前,没有理会罗宜宁。从丫头递过来的托盘上拿了喜秤,挑开了谢蕴的盖头。 谢蕴一张明的脸出来,凤冠霞帔,烛火深深。傍晚的夜里有种别样动人的美。 谢蕴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也是一扫屋内,看到了罗宜宁。 那一丝的笑意就淡了。 罗宜宁也不想来,程大一时找不到人充数,有什么办法。她只能默念谢蕴姑娘就当她不存在吧。 “行合卺礼。”全福人继续说。 一对红线牵着的小酒盅送上来,大家热烈的起哄。程琅把酒杯端起来,与谢蕴双臂。然后他笑了笑,谢蕴几乎是被他的笑容所惑了,程琅却抬起酒杯一饮而尽,出干净隽雅的下颌。放下酒杯的片刻,他低垂着眼睛,周围的喧哗声都变得非常远,自从看见那人站在屋内之后他就被这种奇怪的情绪笼罩着。 五味陈杂,心火俱焚。 有的时候一个人太容易得到某些东西,对于那些他得不到的东西就变得格外执着。年少在她面前发誓的样子,登上殿前的样子,一步步长大的样子。执着而偏的深情。 罗宜宁怔忪地看着这个孩子,她很难说清楚自己是什么受。但是片刻就没有了,他又笑着扬手,举起了空酒杯,仍然目中无她。 有丫头端了个红漆方盘上来,上头红绸子盖着什么东西,要送过来。 罗宜宁侧身让她过去,那丫头却不知脚下绊倒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手里的方盘就没有稳住,那上头的东西就落到了地上,顿时一声清晰的碎裂声。随行的全福人连忙去捡起来,那是一尊送子玉观音,用的是翡翠雕成,这么一摔玉身就有了一道明显的裂纹。 这番变故顿时让众人惊异,端东西的丫头更是吓得连忙跪地:“奴婢是不小心的,也不知道什么绊到了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吓得脸都白了,她是谢蕴陪嫁过来的丫头。在小姐成亲这天出了什么事的话,打一顿都是轻的,恐怕是要被发卖了。 好在全福人是个嘴巧的,立刻笑着说:“玉是逢凶化吉的,这玉碎是挡了灾祸。以后两夫啊,才是顺顺当当,和和美美的!” 谢蕴却看向罗宜宁。方才丫头说什么东西绊了她一脚,明明地上什么都没有,旁边却只站在罗宜宁一个人。 罗宜宁曾和程琅议过亲,怕是她还惦记着程琅,所以心有不甘吧,否则又何以出现在这里闹她的新房,何以神情这么复杂。 何以她的送子观音没由来的碎了。 谢蕴淡淡开口:“你方才说……什么东西绊了你一下?地面光滑可鉴,旁边只有罗三太太一人。罗三太太可看清楚,我这丫头是怎么摔了吗?” 罗宜宁笑道:“未看得清楚,却不知道谢二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要是没东西绊她,我这丫头怎么就摔了呢。这送子观音是我二叔从云南带回,通体莹白,寓意极好。当然我也没有怪罗三太太的意思,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罗三太太莫要见怪。”谢蕴语气含笑。 “谢二小姐说得也是,方才的确是只有罗三太太站在旁边……”有个太太突然话道,然后被人打了一下,示意她住嘴。 “别的事自然算了。但这送子观音的意头破坏了可不好。”谢蕴又微一低头笑道,“何况我家二叔难得从云南回来一次,故这才成亲的时候特意带过来。罢了,礼继续吧,不过是一座送子观音而已,便当是碎玉消灾了。” 丫头会平白无故摔倒?罗宜宁就站在旁边,她绝不信罗宜宁没有做手脚。 当然她也是借题发挥,趁罗宜宁没反应过来就洗刷她一顿。虽然没有计较的言语,别人却都知道这两人之间有罅隙了。看罗宜宁的眼光有些微妙,毕竟她的确是靠得最近。 谢二姑娘这就是给她吃个闷亏了?好不好的她都说完了,那她这个被叫来帮忙的,什么都没做过,反倒平白受了牵连怎么办。 宜宁也笑道:“既然是谢二姑娘亲人所赠之物,我自然理解。我自认没碰到那丫头一个角。谢二姑娘真要是怀疑,倒也不争辩究竟是如何了,你说个价格我先给,免得谢二姑娘心中堵了气,亲也成的不舒坦。”她可不是任人的面团,惹到她她可是要反咬的。什么息事宁人,别惹到她什么都好说。 她这话一说,主动权就到了她手里。 谢蕴被她这么一说才是堵气了,缓缓笑道:“既然罗三太太说没有,我又怎么好与太太计较呢,自然不需要罗三太太赔了,此话见外。” 程二听到这里,才敢开口说话:“罗三太太是我请来帮忙的,大家都是邻里,以后往多得是,没得这些计较。” 程琅一直看着帷帐上的百吉纹。他刚才看得很真切,那丫头分明是自己脚滑说有人绊倒了她,反倒是让谢蕴怀疑起了罗宜宁。 他明明看到了,但是他一直没有说话。出于一种十分微妙的心理,他亲眼看着她被冤枉,看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波动。外面的黑夜与屋内的热闹,喧哗与寂静。 这个人是罗宜宁,这可是罗宜宁。只要想到这个,他好像就能不顾及一切了。 程琅徐徐开口道:“都别说了,此事与她无关。” 谢蕴跟程琅的接触并不多,她不了解这个人。提亲的时候那个温润如玉的程琅好像戴着面具一样,听到他说这句话,谢蕴才侧过头看他。 她的新婚丈夫白玉一般俊雅的面容,梁冠束发,俊美如神祗,以后这可是她的天。 无论她愿不愿意,喜不喜。 谢蕴还是没有再说下去了,也不能第一天就让婆家的人看笑话。虽然她并不怎么在乎婆家怎么看她。她的外家太过强大,程家也要捧着她。 婚礼这才能继续下去。 罗宜宁退了出去。果然就不该来闹什么房的,谢蕴刚才完全就是借题发挥。 她在一间偏房里歇息,大家都出去看礼了,这里倒是没什么人。片刻之后程琅走出来,身侧的人退到外面,他到她身边来,久久不不说话。然后才开口:“对不起。” “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那不如把我的礼钱还我。”宜宁见气氛凝重,跟他开玩笑说。 程琅沉默,笑着抬头:“我一点也不想要。你信不信?” 宜宁一怔。 程琅很难用言语来表述这种心情,他又轻轻一笑说:“你要是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你肯定更加不喜我了。” 罗宜宁抿了抿:“你今夜房花烛,该早点去才是。” 程琅默然点头:“我去应酬喝酒了,你……好好歇息吧。”他说罢快步走出了偏房,往前厅热闹之处去了。 旁边站着的珍珠才松了口气:“表少爷都娶亲了,跟您说这些干什么。错的又不是您……” “你小声些。”罗宜宁让她扶自己站起来,该去找林海如回去了。程家当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