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里外看看,家里被钱寡妇收拾的干净利落,外边的自留地也打理的整齐,大葱已经排了上,韭菜籽也下了,粮食都堆在西间。 中午秀要烧饭,钱寡妇让她好好坐着,“我来烧,好长时间没吃做的饭了吧,娘中午做雪里蕻团子给你吃。” 说着,又摸摸旦旦脑袋,乐呵呵问旦旦,“旦旦中午想吃啥?” 旦旦执着道,“旦旦要是蛋羹。” “好好,那就蒸蛋羹。” 钱寡妇做饭的空当,秀拖了个小板凳坐厨房门口,看旦旦蹲在地上拌食,钱寡妇养了三只母,两只鸭,平常应该不缺蛋鸭蛋了。 “儿呀,二丫也要办事了,回头你把礼钱给我,我给你代了,还有大丫也快生了,一块都给我了吧,省得你到时候来回跑。” 秀哎了一声,把三块钱递给钱寡妇,“二丫一块五,大丫家孩也一块五。” 钱寡妇叹了口气道,“二丫那丫头到底给说到城里了。” 闻言,秀问道,“对象是哪个单位的啊。” 钱寡妇道,“我听你大娘说是三钢的工人,都三十岁了,还结过婚,先头的婆娘难产死了,留个娃,都六岁了,你大娘脑子也是糊涂,二丫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这样的亲她还能同意!” 对方也就是因为二婚,城里的姑娘不好说,只能托人找乡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找上高淑芬的,把这事跟高淑芬一提,高淑芬几乎是没打顿就同意了,她就心心念念找个商品粮户口的女婿呢,这可不就来了! 再一打听对方工资,厂里生产线上的二级工,三十八块五的工资,三十五斤的粮食标准,高淑芬就更意了,唯一不意的,就是对方带了个娃。 中间人知道高淑芬的顾虑,对高淑芬道,“这点你不用心,结婚后娃跟着他,不耽误小两口关起门过自己小子,过两年厂里分了房,二丫肚子再争气点,一口气生几个大胖小子,以后还不等着享福!” 高淑芬一听中间人这么给她分析,乐得找不着北,催着中间人赶紧联系见面。 二丫原本不想同意,可相看之后,对方还算老实魁梧,方脸厚嘴,算是时下比较周正的长相,最主要的还是二丫太想进城里过好子,半推半就也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男方家要人要的急,过完年相看的,要在三月末去领结婚证。 钱寡妇到底是思想保守,看不惯这门亲事,跟秀嘀咕道,“你大娘也真是,白糟践了二丫。” 秀笑了笑道,“也不能只怪大娘,二丫要不同意,大娘再一门心思同意也没用。” 钱寡妇哑然,可不就是,最先那个羊癫疯,二丫不是死活给逃了么。 吃了午饭,秀又带旦旦去郑二婶家串门子,不巧的是郑二婶和郑二叔都跟生产队出工了,小妮子在家剁猪草,杨素英抱着孩子坐门口晒太。 瞧见秀过来,客气的招呼了一声,让秀坐。 秀本想跟郑二婶提一嘴许淑华要给小妮子说对象的事,眼下看来,郑二婶不在家也好,到底是关乎小妮子的终身大事,还是先让小妮子知道为好。 小妮子听了之后,脸上有些茫然,摇摇头对秀道,“儿姐姐,我不知道,我还没想过这事…” 没下学之前,想的是念书,下了学之后,想的是干完活能空看会书,关于人生大事,小妮子偶尔可能会想一下,不过更多的是茫,她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样的人,是她爹这样?还是她哥这样? 原来不知不觉她都已经到了说对象的年纪,以后也要像她大姐,像她哥这样,三五不时的吵吵架,闹着回娘家吗? 秀拍拍她的手,“不是急的事,你慢慢想,想好了给我个答复就成。” 秀没坐多久就带着旦旦回去了,小妮子蹲在地上拌猪食,盯着面前的猪草怔怔出神。 杨素英抱着孩过来了,问小妮子,“刚才她跟你说了啥啊,你两聊的这么起劲。” 小妮子摇摇头,不愿意跟她大嫂说,自古姑嫂多不和,小妮子不想跟她大嫂心。 转眼劳动节就到了,从过完年到现在,许卫东一直在外地执行任务,回了部队之后队里给他们放了几天假战友相继回家看望媳妇孩子,许卫东光一个,既不愿意去北京被许显荻唠叨,又不愿意回上海受他爸管教,骑了自行车在大街小巷晃,有点形单影只。 不知不觉自行车骑到了高中校园里,在宿舍停下,他知道小妮子住哪间宿舍,不方便进去,瞧见里面有人出来才喊住人问。 对方道,“她今年开就退学了,你不知道啊?” 许卫东大脑一嗡,二话不说,掉头就往芦汪北所在方向走,一路找到小妮子家,小妮子去河里洗衣裳去了,还不在。 杨素英认出许卫东是之前救了小妮子的军官,一时摸不准他来意,瞧着他脸很不好的样子,给许卫东搬了张凳子,让他坐着等会。 许卫东一声不吭,揭了军帽,扔在二层石台阶上。 小妮子挎篮子回来,瞧见篱笆院里坐的人,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招呼道,“东子哥,你怎么过来了?” 许卫东几步走到小妮子面前,他比她高不少,不得不低头看她,比念书的时候黑了也瘦了,“怎么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了?” 小妮子轻轻嗯了一声,弯把衣裳甩在晾衣绳上,“不想念就不念了。” “缺钱还是缺粮食,还是两样都缺?你早跟我说,我帮你啊。”在许卫东看来,这两样都不算是事。 小妮子涨红了脸,张口便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是有多大脸,管你要钱要粮?” 第124章 21号一更 郑家屋后,小妮子坐在两分自留地畦上,许卫东挨着她坐,两人皆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庄稼人们顶着草帽弯在地里锄草,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吱声。 小妮子想了想,还是先开了口,“东子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帮我,你看到我家的情况了吧,三间土坯房,家里养养猪,还有我脚下的两分自留地,这就是我的生活,你帮我一时,能帮我一世吗?” 许卫东扭看着小妮子的侧脸,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忸怩,没有自卑,许卫东笑了,对小妮子道,“你跟我结婚,我就能照顾你一世。” 闻言,小妮子瞪大了眼,有片刻的难以置信,随即道,“东子哥,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许卫东敛了笑,脸上带了郑重之,“我开玩笑也不会拿这个开,我是认真的,你跟我结婚,我带你去上海,保你后半生无忧。” 小妮子慢慢回味了过来,脸上染了红,牙齿紧咬住下,两手捏着站了起来,“比起黄粱美梦,足履实地更能让我安心。” 丢下这句,一溜烟跑回了家,徒留许卫东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叼着草,独自坐了许久才离开。 许卫东说要跟她结婚的话,对小妮子来说,无疑是平地一声惊雷,脑子嗡嗡响,好半天才回味过来,想着两人以往种种,多少能明白些了,如果许卫东对她没意思,犯不着上赶着在她面前转悠,还大老远跑过来跟她说这事… 一时小妮子又是怅然又是庆幸,怅然的是还没开始的恋情就这么被埋在了地里,庆幸的是她没被眼下人的条件惑住。 吃惯窝窝头的人,让她突然大鱼大,固然会被人羡慕,但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个福气,只有她自己知道。 入了夏,天气越发炎热,秀着大肚子,热得不行了,差点没把电风扇抱在怀里吹,前几天去医院产检了一次,说小娃头已经入了骨盆,要不了多久就会生产。 因为是二胎,秀有经验了许多,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准备齐全,就等着小娃赶紧出生,她快累得不行了,部负重太大,酸背痛是常有的事,腿也肿得厉害,陈学功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按摩腿脚。 “脚趾甲长了。”陈学功从屉里翻出剪子,对着台灯给秀修脚趾甲。 秀打了个哈欠,翘着脚道,“苗苗哥,万一这胎又是个儿子怎么办。” 陈学功忙道,“可别,旦旦已经够烦人了,再来个儿子,我先离家出走。” 秀不赞同,“哪有,旦旦明明很乖,你看自己都把自己给拍睡着了,多省心。” 陈学功伸头往小上一看,可不就是,小人明明已经睡着了,一只小手还在拍自己肚皮,真是要多乖有多乖。 这么看,陈学功又觉得,儿子也不错啊。 不管儿子还是闺女,到子了总得要生,这天半夜,秀肚子开始疼了起来,一阵一阵的,到底生过一胎,心里知道就这个疼法起码得明天早上甚至中午才能正儿八经生,动了动身子,自己从上爬了起来,摸到厨房给自己下了大碗面条,还打了两个蛋。 陈学功睡得不实,糊糊中摸摸里面,没摸到媳妇,一个灵坐了起来,听见外边有动静,出了去。 秀打了手电筒,趴在圆桌上吃面条呢,瞧见陈学功出来,咽了嘴里的面条,不慌不忙道,“苗苗哥,我好像要生了…” 阵痛越来越密集,照这个情况,好像撑不到明早就得生。 乒乒乓乓一阵折腾,除了还在睡中的旦旦,全家出动,把秀连抱带扶送到了住院楼,好在晚上有值班的医生在,但人手不够,陈学功自己上阵。 秀冷汗淋漓,“苗苗哥,你要给我接生?” 陈学功安抚她,“对,儿你要相信我,给你接生没问题。” 秀无语,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她姿态这么难看,她不想被他看到! 不过由不得秀做决定了,不生也得生,疼得恨不得哭天抢地,又是咬纱布又是捏扶手的,折腾到天将亮,总算传了一阵呱呱声,秀顿觉大松一口气,瘫软下来,生个蛋实在太难了! 自己的孩子被自己接生出来,这种觉不是一般的奇妙,血糊糊的一团,还没有旦旦刚出生时候大,擦洗了干净,裹在小包被里,上秤称重,六斤五两,陈学功全程自己干,不假手他人。 “儿子还是闺女啊。”秀有气无力问道。 提起这个,陈学功再忍不住笑,差点没嘚瑟起来,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娃到秀产前,笑眯眯道,“是个闺女。” 秀又松了口气,无奈笑,“这下可算如了你的愿,先说好,以后我不生了。” 有儿有女,陈学功知足了,弯摸了摸秀额头,“不生了,不生了。” 等胎盘排出,秀被转到了病房暂住,陈学功去买早饭了,陈秋实和许淑华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轮抱小娃,不释手。 “我孙女可真漂亮,瞧这头发眉多浓密多黑,小鼻子小嘴巴,将来一准跟儿一样漂亮!” 陈秋实直手,想抱抱,孙子固然好,孙女闭着眼小小的一团,更惹人怜。 有了新孙女就忘了旧孙子,典型陈家人的作风! 老两口含饴孙的空当,梁主任他人怀抱旦旦找过来了,旦旦哭得鼻涕冒泡,见到爷爷还有妈妈都在,哭得更伤心了,还有什么比睡一觉起来发现全家人都不在更令人难过! “哎呦,你们也是,赶着来生孩,至少跟我说一声,把旦旦送我家啊,可怜的小东西,一早哭得震天响,把我家老梁吓得半死,翻墙头进门把孩给抱了出来。”梁主任他人脑瓜子现在还在嗡嗡响。 陈秋实赶紧接过旦旦,内疚无比,“太匆忙了,把旦旦给忘了。” 旦旦还在气头上,任谁也不要,就要找妈妈,被秀好哄歹哄了一会儿,才瘪瘪嘴歇了下来,眼里包着泪,拿眼神指控秀抛弃他。 秀又轻声哄了一会儿,旦旦总算把早起全家人都不在的事抛到了脑后,趴在沿上眨着大眼睛瞅秀,“妈妈,你怎么在医院啊。” 许淑华弯把小娃放到秀身旁,摸摸旦旦的脑袋,笑道,“旦旦快看,你妈妈给你生了个妹妹,这是妹妹。” 红彤彤的一团小人,旦旦有些被吓到,站着不敢动,仔细的盯着小娃瞧,秀翘着嘴,拉拉旦旦的手,“旦旦,你摸摸妹妹。” 旦旦不敢碰,还是秀拉了他的手摸上去,软软的。 “妹妹?” 秀笑眯眯点头。 旦旦好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接下来哪也不去,就趴在沿紧盯着小娃瞧,小娃张了张嘴,有点想哭的样子。 “儿,水下来没有,快给喂喂。”许淑华道。 陈秋实很自觉的出了去,“我去买点菜回来。” 许淑华撵了出去,忙道,“最好再整个老母,或者鱼也行,骨头也可以,排骨排骨吧…” 病房里,秀小心翼翼的把小娃打横抱在怀里,掀开衣裳喂她,小娃是饿了,闭着眼睛张口就叼住,咕咚咕咚个不停。 吃喝足,两只小手动了动,像是伸了个懒一样,闭着眼懒洋洋的,不哭也不闹。陈学功端了饭进来,把饭放在头柜上,抱起他闺女过过手瘾,旦旦扒着他脚,声气道,“爸爸,坐下坐下,旦旦也要看~” 父子两个一个坐沿,一个站着,盯着小娃看不够,秀吃了荷包蛋,熬了一夜累得撑不住,放下碗躺下就睡。 秀在医院住了几天,这些天人来人往,亲戚朋友来看望的也多,出院之后,陆陆续续还是有亲戚过来,说说笑笑,忙忙活活,因为小娃生在夏天,瓜果蔬菜最多,老家亲戚没啥好送的,大西瓜小菜瓜,还有西红柿茄子黄瓜豆角,堆在厨房里差点捂坏掉。 这天大早,小妮子又送了瓜果蔬菜过来,秀忙道,“下回别送了,吃不完坏了可惜!”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