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又有,除非秀是脑子坏掉了,才愿意跟孙有粮去他家吃,想都不用想,这锅炖鱼要是上了孙有粮家的炕几,也没几块能落到秀和她嘴里。 当她不知道孙有粮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是吧! 第6章 外婆家 秀转了转眼珠子,突然笑道,“,既然三叔喊咱两去他家吃,咱两要不去,那多抹三叔的面子呀,我扶你,咱现在就去,锅里炖的菜就留着明个大年初一吃!” 秀说话的时候,一只手就按在木板锅盖上,孙有粮用了全力也没能把锅端起来。 眼下又听秀这么说,孙有粮还真怕这两拖油瓶跟着去他家,忙松开了手,呵呵笑,“娘既然你们都烧好了,那明年…明年我再喊你和儿去我家吃饭,娘,那个,我就先家去了…” 冷眼瞅着孙有粮急急往外走,秀撵了出去,大声道,“别啊,三叔,我跟明天可以去你家吃,不然后天,后天也成!” 孙有粮装着风大什么都没听见的样,走得更急了,生怕秀撵上他,一脚跨过水沟之后,干脆连走带跑了起来。 秀呸了一声,扭头进屋,啪嗒一声把门关上。 挨着傍晚,秀点了炮仗,噼噼啪啪响尽之后,才进屋跟钱寡妇吃起了年夜饭。 家里盘子和碗都只有一个,考虑到钱寡妇看不见,秀把菜盛到碗里,又细心的把鱼里的刺挑出,连肥带瘦的大块几乎都盛到了碗里,馒头掰成小块搁在里面,再浇上一勺汤汁,递给坐在炉膛口的钱寡妇。 “,小心烫。” 屋里只有一张小板凳,秀扫了一圈,索站着吃。 钱寡妇夹了一口,是鱼,再夹一口,是猪,连着几口下来,钱寡妇心里大概就明白了,她孙女这是把好的都盛给她了啊… 钱寡妇心疼道,“儿,吃太多了,克化不好,心口窝容易疼,你吃,你吃呀。” 秀嘴上哎了一声,还是可劲的吃大白菜、土豆,鱼、猪都拨到了一边,剩下的明天还能再拿来炖菜。 她是能吃,但不挑食,只要能填肚子就成。 秀想的是她年轻,耐强,吃好吃差点,都是那么回事,可钱寡妇就不一样了,年龄大,身上病又多,再不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哪能熬得过去呐! 打从占了秀这具身体开始,钱寡妇就是她,她就该毫无保留的代这具身体去孝敬钱寡妇,何况钱寡妇待她好,她若是不孝,自己都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祖孙二人吃了热腾腾的年夜饭,秀把剩下的菜盛到盘子里,和馒头一块盖在了锅里,钱寡妇的碗拿出去洗了,又拿笼布把灶台擦了干净。 干完这些,祖孙二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了。 没几时,郑二婶家的大妮子过来喊秀,“儿,来我家,咱们打扑克。” 秀顿时双眼一亮,其实穿过来前,杨连昭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还是小孩心,比大妮子也大不了几岁,孩子总想跟孩子玩,是亘古不变的死理,比起和钱寡妇闲唠嗑,秀更愿意去大妮子家打扑克。 钱寡妇呵呵笑道,“跟你妮子姐快去吧,别玩太晚了。” 秀哎了一声,“你先睡。” 郑二婶家有三个孩子,大妮子是老大,翻过今年就十岁了,紧挨大妮子的是男娃小二,跟秀同岁,还有个小妮子,六岁。 四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东南西北,盘腿围着炕几而坐,因为赶上过年,郑二婶点了煤油灯给他们照明,家里炒的花生、瓜子,还有黏糖瓜都拿了出来,热情的招呼秀吃。 秀和小妮子打牌都是半吊子,大妮子和小二各带一个,郑二婶坐秀后面,郑二叔看着小妮子。 “老k,要不要!” “要!大王炸!” …… 大年初一,秀睡得糊糊,钱寡妇拍拍她股,叮嘱道,“儿,该给你爹上坟了,咱得趁早,去买一刀火纸,给你爹烧点钱过去,让他也过个好年…” 秀哎了一声,眼睛,穿棉袄起了,钱寡妇已经下好了昨天包的饺子,秀连吃了两碗,有了六七分意,这才装上几钱出了门,先去供销社买火纸,再去大坟前给她爹烧纸钱。 年初一兴串门子,但不准走亲戚,这一天大家啥也不干,男人们叼着烟袋,在生产队门口侃大山,婆娘们吆喝上几个要好的,围在一块东家长西家短,至于小孩们,要么三五成群出去野,要么在家打扑克。 秀热衷于打扑克这项游戏,从大坟前回来之后,立马又加入到大妮子姐弟几个的队伍中,除却吃饭,几乎都在打扑克。 年初二秀还想去大妮子家,哪知大清早她和钱寡妇刚吃完饭,还没出门呢,一辆自行车在她家门口停了下来。 秀愣了下,喊道,“大舅,你咋来了。”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叫宋建军,约莫三十五岁,穿着干净得体的中山装,黑土布棉鞋,骑的自行车是两百八十多块钱一辆,还需要搭上二十张工业劵的大白飞鸽。 按这具身体的记忆,秀也不知道宋建军具体是干啥的,只知道宋建军是建国初期的大学生,在北京上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大西北地区的某个市工作,具体做啥工作,不仅秀不知道,秀外婆家的所有人也不知道。 眼下宋建军向钱寡妇表明来意,想接秀去外婆家过几天。 秀下意识看向钱寡妇。 因为秀娘跟走街串巷的‘神仙米’跑了,宋家、孙家两家人这些年一直不太愉快,孙家人守旧,坚持从一而终,认为秀她娘既然嫁了人,哪怕守寡也不能再结婚,像钱寡妇,不到三十岁男人就死了,却守寡至今。 而宋家人则站在秀她娘的角度上考虑,觉得秀她娘没必要守寡遭罪,都新时代了,女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为此,两家人一度闹得不可开,也就近几年才有缓和的迹象。 钱寡妇虽然不高兴,但嘴上还是道,“跟你大舅去过几天吧。” 哪怕钱寡妇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秀去她外婆家,比在家过得舒坦,最起码每年过去有新衣裳穿,能吃得、吃得好。 因为宋建军,宋家的光景在整个合作社里算是好的。 当初秀她娘跟‘神仙米’跑了之后,宋家来人要把秀接过去养,钱寡妇死活不同意,秀是孙家的种,自然要留在孙家,他孙家人就是穷死了,也不需要让外人瞎心! 得了钱寡妇的允许,秀先进屋把钱寡妇接下来几天的口粮准备好,告诉钱寡妇搁在哪儿,并且叮嘱她按时吃三顿饭,不许为了省粮食饥一顿一顿。 钱寡妇哎哎应声,低声道,“儿,你可记着回来啊,还在等你。” 钱寡妇十分害怕秀在外婆家过惯好生活,就不愿意再回来跟着她吃苦,秀可是老二唯一的呐… 秀明白钱寡妇心中的顾虑,安道,“,我就去走几天亲戚,我家在这呢,哪儿也不去。” 安抚了钱寡妇,秀思量了下,自己也没啥东西需要带,换洗衣裳?这具身体冬天就身上这一套衣裳! 秀蹬蹬跑出去,喊了声大舅,有点羞涩。 宋建军笑着哎了一声,把秀抱上自行车大杠,踩着脚蹬,歪歪斜斜骑了一段路,等上了连通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的主干道,自行车速度才快了起来,一路向西,朝拉条趟生产队骑去。 拉条趟生产队和大坟前生产队一样,都归属于芦汪北合作社,骑了约莫二十来分钟后,自行车在一排五间石瓦房、外套一个大院门口停下。 打从杨连昭穿到这具身体上,还是头一回来外婆家,瞧着眼前气派的五间石瓦房,秀不由咂舌,单看房子就知道她外婆家光景有多好了。 骑车一路过来,放眼望去都是土坯草房,像她外婆家这样,可是独一份! 宋建军把秀抱下来,摸摸她的脑袋,道,“傻丫头,快进去呀,你外婆早叨念你了。” 尾随宋建军进去,宋家老少都坐在院子里晒太,唠嗑声、嬉闹声不绝,宋建军道,“爹娘,我把儿接来了。” “儿来啦,快来外婆这儿。” “瞧这小脸给冻的,呀,穿太少了。” “儿,我是大舅妈呀,还记得我吗?” “快,二狗子,把篾篮里的零嘴拎出来给儿吃。” …… 宋家老少人实在太多了,除却二老,秀有三个舅舅,两个姨,大舅宋建军、二舅宋建国、小舅宋建武,大姨宋乃恩、二姨宋乃兰,秀她娘宋乃娥排行老四。 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姨姨父,十几个长辈,再加上同辈的表兄弟妹十几个,你一句我一句,对秀嘘寒问暖,整得秀有点晕晕乎乎,理不清头绪。 凭良心讲,宋家人比孙家的两个叔伯要善良、实在许多,最起码待秀是真心实意,在宋家人身上,我们的杨小将找到了在家的觉,兄弟和睦,待人亲善,杨小将动之余,又不免伤,她想家想爹、想念八个兄长、想念嫂嫂、想念侄儿侄女们了… 在宋家好吃好喝住了两天,还有伙伴一块玩,秀觉得自己有点乐不思蜀了,该照脸打! 初五,秀提出想回家。 “回家干啥,再过几天。” “就是,在这多好,还有人跟你玩,过完十五再回去。” “儿,你可得好好陪陪外婆,一年到头孙家人就准你来这一次…” …… 宋家人不让她回去,秀只好继续在这沉几天,和一帮表兄弟姐妹打扑克。初六这天一帮小孩正玩得嗨,外头传来陌生人的讲话声,声音嘎,公鸭嗓子一般。 二狗子呀了一声,“一准是苗苗哥过来了,不打牌了,快,咱们去看苗苗哥提了啥好吃的过来!” 第7章 当养女 宋家几代贫农成分,到了宋建军这一辈,他们兄弟三过得都不赖,撇开宋建军上头两个嫁出去的姐姐还有秀她娘不谈,宋建军二十岁考入北京大学,毕业后直接被分配了工作。 老二宋建国,建国初期国营工厂来农村招工人,宋建国被招到泽市炼钢厂,秀的老子也是在同一时期被招进去的,现在宋建国已经是厂里的三级工人,月工资四十五块,只是单位还没分房,无法将婆娘孩子接过去。 老三宋建武,是拉条趟生产队水田队长,生产队里的积极分子,责任心强又孝顺,除却养二老以外,宋建国的婆娘孩子,宋建武也都义不容辞照拂。 宋建武担的责任大,宋建军和宋建国也不能让幺弟白吃亏,家里的五间石瓦房就是宋建军和宋建国出钱盖上的,平时二人回来也总会从市里带些衣裳、鞋子、锅碗瓢盆等诸如此类,在农村买不到的物资。 眼下就说宋建军,在兰州市从事机密工作,月工资按行政十六级发,一百一十三块,口粮月供四十五斤,工业劵十张,布票、油票、烟票、酒票…一概齐全。 宋建军的婆娘陈秋娟,高中毕业,因为宋建军的关系,被安排在兰州一所小学教书,月工资三十五块。 两口子月工资加起来有一百四五十块,口粮足够吃,能收的票据都收到年底,一起换成物资带回老家,当月不花就无效的,就按月买了东西邮递回来。 像宋建军和陈秋娟这样的双职工,房子是公家分的,椅桌柜是公家配备,搁这个时代他们无疑是小康家庭,无奈美中不足的是,两人至今没有孩子。 宋建军二十五岁那年在工作中不幸伤了身体,两口子特意去大医院检查过,宋建军的子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二,这也就意味着两口子要孩子的机会渺茫。 当初宋建军两口子想把秀抱过来作他们的孩子养,奈何孙家人死活不同意,这件事也就被搁置了,这二年秀又大了一些,陈秋娟看秀这丫头被孙家人养的瘦巴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又气又心疼,把秀要过来养的念头愈发强烈。 虽然现在养秀是晚了些,秀知道他们不是亲老子娘,后也不见得同他们亲,但宋建军和陈秋娟两口子想的是,反正就是想养个孩子作伴,与其抱外边人的孩子养,倒不如养自己家的,何况秀在孙家过得那叫什么子呐,若是跟了他们,怎么也比在家强。 当然,这是两口子搁心里打算的,具体怎么办还得先跟二老商量,再由二老出面去和钱寡妇涉,单钱寡妇那一关,都不见得能过得了。 要说在这个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陈秋娟能念书念到高中毕业,实属不易,家中必然是有开明且有远见的老子娘才行。 陈秋娟的老子是个木匠,大字不识几个,早年跟着他爹给地主家做活,陈木匠心细,注意到地主家无论是少爷还是小姐,个个都必须念书,地主老爷专门给请了教书先生,陈木匠在地主家做活时,会逮着空子偷偷旁听,很是羡慕地主家的少爷和小姐们能有上学堂的机会。 打从那时起,陈木匠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后他无论吃多少苦,都得送他的孩子上学堂学知识,无论是儿子还是闺女,他要像地主老爷那般开明,不能因为是闺女就给花钱上学… 所幸,陈木匠达成了他的心愿。陈木匠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他的老大陈秋实考到上海医学院,如今在上海医学院担任副教授,月工资拿四级,一百八十五块。 闺女陈秋娟也好,虽说是个小学教师,但架不住陈木匠他女婿是个本事人,当初若不是看宋建军是个大学生,陈木匠也不会把水灵灵的闺女嫁给他… 无论哪个年代,门当户对都是死理,陈秋娟若不是高中毕业,也嫁不了宋建军,宋建军若是个在生产队干农活的泥腿子,陈木匠也瞧不上眼。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