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初闻到橙花的甜香,接着有檀香与白琥珀扑鼻。这香水味即久远又悉,同时被冠以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 等足一分钟的主人终于肯放开她,但仍然要上下检索,忧心忡忡,“当时听到陆慎说你出车祸,我正在酒店招呼客人,吓都吓死了,明明是车的十字路口,怎么可能撞成那样?你有没有看过婚车?向内凹进去好大一个口,都不知道周秘书撑不撑得过来……” “你注意一点,阿阮才刚醒。”苍老十年的阮耀明打断“”女士毫无重点的喋喋不休,上前一步走到阮唯面前,“事情太突然,爸爸来得太晚,阿阮不要怪我。” 不等她回答就说:“怪我也没得改了,还得叫爸爸。正好你失忆,中间我们吵过多少次全部抹平,值得庆祝。” “爸爸!”她主动抱住阮耀明,鼻头微酸。 想哭的心情突然止不住,毕竟阮耀明是她除了外公之外最信赖的人。 正要落泪,没想到继泽突然凑过来,捏着她的脸颊,笑嘻嘻地说:“病了那么久也不见你瘦一点,脸上还是嘟嘟的。” “你少管我!” “有没有礼貌啊,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哥!” “没听说我失忆?谁都记得,唯独忘记你。” “死小孩儿还是那么讨厌。” 两个人一见面,还是像十年前,没讲两句就要吵起来。 这倒让阮耀明怀念起往岁月,继泽与阮唯两个吵吵闹闹远比现在开心。 多亏陆慎出来打圆场,“马上开饭,先坐,喝一杯慢慢聊。” “阿阮可以喝酒?”阮耀明扶着女儿,还当她右腿残废。 阮唯坦白回答,“我头疼就喝酒,喝醉酒不头疼。” “这是什么病?”阮耀明皱眉,随即看向陆慎,“你怎么也随她?” 陆慎只含蓄地笑,继续回到他的厨房忙碌,做最后收尾。 阮耀明与“女士”都坐在她对面,继泽坐她左手边,阮唯瞄一眼对方上挑的黑眼线,转而问阮耀明,“这个阿姨是谁?爸爸怎么不跟我介绍介绍。” “女士”的脸明显一僵,但她没得选,下一刻立即换上微笑,务必做到温柔大方。而阮耀明仿佛没听见刺耳的“阿姨”两个字,照常回答,“是我疏忽,阿阮,这是秦婉如女士,与我在六年前登记结婚,你叫她阿姨也对……” 但她从前哪愿意搭理秦婉如? 比谁都客气,又比谁都冷漠,骨子里透着鄙夷,却总让你挑不出错。 秦婉如吃这种哑巴亏吃得太多,到最后也只能咬牙苦忍。 没料到她失忆后立刻有改变,敌意降低,居然肯对秦婉如笑一笑,虽然称呼她“秦阿姨,你刚才提到周秘书,我听七叔说她和我同一辆车,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度过危险期?” “周秘书命大,已经在做平稳治疗。”秦婉如拢了拢栗卷发,随意瞥一眼正在为鳕鱼装盘的陆慎,“倒是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酗酒不是好习惯,头疼不如试试painkiller。” “咦?秦阿姨也知道酗酒不是好习惯?啧啧,好难得。”是江继泽嘴,略带恶意地调侃秦婉如,“又好像painkiller是什么好东西,不像酒一样会上瘾。” 但对方又只能忍,江家的她个个都惹不起。只好赔笑,“那你说,阿阮头疼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反正七叔肯定有办法。” 苏楠苏北帮手,把已经预备好的晚餐一一端上桌。 陆慎仔仔细细洗干净双手,也掉围挡坐到主位,抿一口酒才问:“又聊到我?” 继泽立刻说:“我讲的都是好话,我说七叔对阿阮最好,有求必应。” 陆慎扫一眼坐在她左侧的新婚子,再看江继泽,“阿阮比你懂事。” 继泽承认,“阿阮比我乖比我懂事,这已经是共识,我都不知道已经从爷爷嘴里听过多少次,耳朵都起茧啦!” 气氛轻松,然而阮唯却问:“外公怎么样?你今天有没有去医院看过他?” 继泽顿了顿,喝完这杯才回答:“昨天去过,医生说还是老样子,全靠仪器,不过还有机会。” 她紧咬下,不应声。 继泽好心安,“放心啦,爷爷一辈子什么没有经历过?四十年前南海走私,台湾人的子弹都没打中过他,现在晕一晕,就当是休假。” “你才把中风当休假!” “好吧,又要骂我,事事都是我活该。” 但阮耀明也说:“最好的医生,最好的仪器,你放心,江老一定醒得来。”话锋一转,神也变样,“但今天是你生,我们聊点开心事。” 继泽最捧场,“你真是大变样,以往我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拦住,出礼物才放行,今天连提都不提……” “你别造谣,我才没有做过这种事。” “那你问姑父,你十七岁生我忘记带礼物,你是不是一个月没叫过我一声哥,都是继泽、江老二,大卷,没有半点礼貌。”他头发天然卷,像他半混血的母亲。 “爸爸给我作证。”阮唯立刻求援。 阮耀明笑呵呵,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陆慎招呼继泽,“你试试羊排,今天只有这一道发挥正常。” 江继泽试一口,吃到心花怒放,更对阮唯说:“你找到好靠山,我不跟你计较。”话讲完,立刻埋头享受,再也不出时间和她斗嘴。 陆慎替阮唯分鳕鱼,又叮嘱她,“少喝酒,喝醉又喜哭,自己都不觉得难受?” 阮唯受教训,闷不吭声。不小心瞥见斜对面眼神复杂的秦婉如,忽而一怔,随即弯起嘴角,看着她说:“阿姨,爸爸有没有给我带生礼物?” 秦婉如回神,应付说:“当然有,耀明忘记谁都不能忘了你。” “真的吗?是什么?我现在就想知道。阿姨你多透一点可不可以?” 她越是喜叫阿姨,秦婉如的脸越是僵,再多玻酸都挽救不了。 “要我讲……不如直接问他。”转而看阮耀明。 阮耀明说:“老规矩,要等你吹蜡烛,吃蛋糕再拆礼物。” 阮唯少不了失望,去找陆慎求救,“七叔你帮帮忙,爸爸有规矩,你帮我和秦阿姨讲两句,至少告诉我礼物是什么。” 才说过有求必应,陆慎怎么好拒绝,他只得面向秦婉如,“小如,足一下小朋友。” 秦婉如笑得更加勉强,“我陪他去挑礼物,只能说……” 没等她讲完,“小朋友”即刻变脸成为“小魔王”,又装无辜、无知,好奇问:“哎?怎么七叔都不懂礼貌的?我们俩个结婚,你就和我同辈,怎么叫秦阿姨小如呢?” 连江继泽都停下刀叉。 阮唯收起笑容,看陆慎,“是你不习惯,还是我的认知有错?” 意外中的意外,陆慎居然被她抓住弱点,“不习惯”就当场习惯,“错误”则是他预先扯谎。 进退都是错。 陆慎叫得面不改,“秦阿姨,你帮帮忙。” 秦婉如变脸,江继泽被红酒呛住,阮耀明一言不发,只阮唯赢得干干脆脆。 秦婉如咬牙说:“是项链。”她几乎想破口大骂。 阮唯抬一抬眉,总算意,可以低头专注晚餐。 陆慎与阮耀明在餐间闲聊,多是旧事,勾起她遥远回忆。 八点整,座钟报时,一段音乐响起,依然是《西寺钟声》。 秦婉如愣了愣,游离在人群之外,仿佛突然间想起什么,坐立难安。 陆慎拿出冷冻后的生蛋糕,关掉灯,点燃蜡烛,接下来当然是许愿,她讲一句“世界和平”,敷衍了事。 礼物稀松平常,无非是项链、耳环、手镯或者手表,其实连拆都懒得拆。 三位男士还有公事要聊,她抱怨头疼,趁机躲回卧室,试图理清脑中杂无章的思绪。 但五分钟后就有人敲门,秦婉如在门边等,“正好他们烟喝酒,我有事和你说。” 私下见面阮唯吝啬笑容,冰冷程度能与陆慎并肩。 多数人人前人后两张脸,但不知道阮唯这张冷脸是否仅针对秦婉如。 阮唯让一步,往里走,“我这里没有喝的。” 秦婉如跟在她身后,面对面坐在台下,“不要紧,我至多五分钟结束。” “好。”阮唯落座,居然低头看表,打算做密计时。 所以说女人的直觉实在可怕,她明明什么也不记得,却没抛弃天生的敌对。 或者说,秦婉如这类以妩媚、成为卖点的女,太容易引发同抵触。 秦婉如亦有自知,递上一本古铜外壳记事本,开门见山,“知道你有疑虑,昨晚耀明特地回赫兰道把你记本找出来,希望对你有帮助。” 阮唯却问,“疑虑?阿姨从哪里知道我有疑虑?” “陆慎和你爸爸通过电话……” “哦?他说了什么?” “你失忆后对所有事都不确定……” “所以阿姨来帮我确定?用这个?”阮唯接过记事本,外壳发做旧,内部纸张硬脆,像是真的存了三五年,“我不记得我还有记记的习惯。” 秦婉如回答:“听耀明说,你写的不多,所以这一本用了四五年,还有空白页。” “我好勤俭。” 秦婉如赔笑,“江老也常夸你懂事,做人做事样样都好,可惜……” “可惜不姓江,又不是男孙。”阮唯替她接下去,“阿姨不用拐弯抹角,又来和我老调重弹,我没记忆不代表没脑子。你下一句要讲什么?所以我嫁给七叔也经外公首肯?” “事实如此。” 阮唯笑,下颌撑在书脊上,眼睛盈盈似一汪水,“我听话,是只听外公的话,不是谁讲话我都当真。五分钟到点,阿姨还有没有补充?” 她送客赶人,秦婉如又怎么会不懂? “你多休息,头疼就拨电话叫陆慎,免得他休假休得太轻松。” “拨电话?他就睡我旁边,翻个身就能把他吵醒。” 阮唯讲得漫不经心,秦婉如却听得心惊跳。 前一刻原本打算甩手走人,下一秒却被发斗志,皱起眉问:“你和他……已经……” “什么?”真有意思,原来假装不懂这样有趣。 秦婉如继续,“你和陆慎已经做过?”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