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笑道:“所以啊,万事都别先往最坏的方向想,偶尔也是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想的。我之前是委屈,但现下见了你,便觉得那些委屈都算不得什么了。” 韩征忍不住低头轻啜了她一下,才道:“那好吧,就先别称病了,再瞧瞧吧,之后皇上再去仁寿殿时,我也无论如何,都会同了他一块儿去了,想来他会有所收敛的。” 至于福宁长公主的死期,他既已给她看好、定好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了! 对了,还有禄叔那里,他也得尽快与他见一面,敲打他一番才是,不然指不定他又得把今儿的账都算到清如头上,回头又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虽然他今天肯去仁寿殿替清如解围让他意外的,可就像清如说的,他可绝不是对她改观了,不过是大局为重而已。 他既能‘大局为重’,去为清如解围,自然也能‘大局为重’,直接从子上绝了麻烦,一了百了! 施清如见韩征虽答应了她,脸也仍旧难看至极,有意岔开话题,“对了,黄公公就附耳与皇上说了几句话,皇上就气成那样儿,直接一阵狂风似的卷走了,督主知道黄公公是与他说了什么吗,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韩征嘴角一哂,“于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于皇上来说,就是奇大辱了……” 隆庆帝后妃嫔众多,他却已好几年都没正经翻过牌子了,之前是大家都旱着便罢了,如今他终于又肯时常进后了,却只独宠大小陈婕妤,让后其他妃嫔心里什么滋味儿? 暗自悲愤,敢怒不敢言之余,也越发觉着寂寞难耐,子难熬了。 而林子大了,难免什么鸟儿都有,胆小些的便只是与自己的贴身人私下玩耍取乐,胆大些的还有与太监取乐的,却不防还有更胆大者,竟敢与侍卫私通的。 先前黄禄与隆庆帝说的原话是:“奴才恰巧经过冷时,隐约听得里面竟有狎昵之声传出,只当是哪个里的女太监不检点,所以立时带了人进去查看。却不防,竟是鸣镜殿的主位歆贵嫔和一个金吾卫的侍卫,当时二人正……奴才不敢擅专,立时把人都扣住了,该打发的也都打发了,该封口的也都封口了,本想立时去禀告贵妃娘娘的,又怕贵妃娘娘同样不敢擅专,这才直接赶了来禀告皇上,请皇上圣裁。” 叫隆庆帝怎能不气? 哪怕他早忘了歆贵嫔长什么样儿,那也是他的女人,竟敢与侍卫私通,还敢光天化之下就……可见胆子到底有多大,又有多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且还不是什么低阶妃嫔,是堂堂一主位,他哪里亏待她了,金尊玉贵的养着,金奴银婢的伺候着,她却这样回报他,简直该死一万次! 施清如不防黄禄竟是以这样的理由把隆庆帝叫走的,皱眉道:“那那位歆贵嫔和那个侍卫,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韩征冷然道:“寻常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夫**尚且只有死路一条,何况天家?” “可大白天的,他们就那么、那么急不可耐吗?”施清如眉头皱得更紧了,“照理他们不该那么蠢才是的。” 她实在担心,那两人是无辜的,却因为黄禄急着赶去走隆庆帝,就来了个“人为制造”,那她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韩征捏了她的鼻子一下,“你呀,就是多想。他们本来就是旧识,之前一直都有往来,保持那样的关系,也已好几个月了,只不过我们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而已,于是纵得他们越发大胆了,青天白的就敢……那撞到口上,也怨不得别人了,打一开始,他们就应当做好了会有这一的准备才是。” 不然天大的事,总也得等隆庆帝用完了膳才好禀告他,那禄叔还真要犯难了。 施清如这才叹道:“既已经好几个月了,那的确怨不得别人,就是皇上暴怒成那样儿,他们岂不是连全尸都难保了?” 韩征道:“皇上震怒,自然保不住了,便是整个金吾卫,也得自上而下重新整顿了。” 他正好趁此机会,把萧琅曾经的旧部都打散了,再重新整编一下,至少把大半个金吾卫都收入囊中,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施清如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儿,“若不是今黄公公赶着去为我解围,其实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歆贵嫔二人至少再活一段时的。督主,回头尽量留他们一条全尸,也尽量让他们入土为安,布置暴尸荒野,好吗?” 韩征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便是他自己在没与施清如相相许之前,都是想的等将来自己死了,不管是风光大葬,还是暴尸荒野,其实都不无所谓,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管那么多呢? 当然,如今他不这样想了,他与清如早就约好了生同衾,死同。 可想而知,两个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的旁人的身后事,他就更懒得管了。 但施清如既开了这个口,他又知道她自来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自然不愿让她失望,因点头道:“我会吩咐下去的,你安心吧。” 施清如这才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当下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小杜子找来了:“干爹,皇上立等着见您呢。” 韩征估摸着隆庆帝找他去,就是为了让歆贵嫔与那个侍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只得与施清如作了别,出了司药局后,径自去了乾元殿。 一时到得乾元殿,果然铁青着脸的隆庆帝第一句话便是:“韩征,你立刻把那个人和那个夫给朕下到东厂大狱去,把你们东厂所有最痛苦最残忍的刑具,全部在他们身上施展一遍,记得别死了,朕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韩征自不会这时候触隆庆帝的霉头,呵恭声应了“是”,上前递了茶杯给隆庆帝:“皇上,先喝口茶,消消气儿吧,不过两个死不足惜的东西,草芥子一样微末的玩意儿罢了,实在不值当皇上为了他们气坏龙体。” 隆庆帝却仍丝毫不能消气。 寻常男人戴了绿帽子尚且不能忍,恨不能杀人,何况他还是皇帝,本来就对所有人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因又怒道:“诛那人的九族,那夫也是,一样给朕诛九族,全部给朕杀杀杀,全部杀光!” 韩征这下不能不劝隆庆帝了,毕竟他从来都是急隆庆帝所急,忧隆庆帝所忧,从来都对他“忠心耿耿”,因低声道:“皇上,此事绝不宜声张,一旦声张,天家可就颜面无存,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连带皇上的声誉也要受损了,还请皇上千万三思……” 话没说完,隆庆帝已怒不可遏的把手里的茶杯冲他砸了过去,砸得他口一痛,大红的补子和曳散霎时了大半幅,还挂着茶叶,说不出的狈。 殿外服侍的人唬得纵不在隆庆帝跟前儿,也忙都跪了下去,埋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韩征却是神不变,当身上的狈不存在一般,呵着又低声劝隆庆帝:“臣知道皇上生气,可再气臣也要再说,再气臣也只能忠言逆耳,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何况要诛夫**的九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要换旁的由头而已,臣下去便让手下缇骑搜罗去,快则一月,慢则三月,务必让相关人等都暴毙,未知皇上意下如何?” 隆庆帝砸了韩征便后悔了。 这是他跟前儿第一得用之人,几年来一直对他忠心耿耿,替他分了多少忧,解了多少劳?纵没有功劳,尚有苦劳呢,他却说砸就砸,岂能不多少令人寒心? 再想着韩征说的的确有理,分明都是在为他考虑,堂堂一个皇帝,头巾却绿得发亮,是很光彩、很值得宣扬的事儿吗? 真宣扬开来,他就不只是整个京城、整个天下的笑柄了,他还会沦为后世的笑柄,让后世的人无论是谈起正史还是野史来,都会嘲笑他是个绿头巾皇帝,那就真是笑话儿万年,比遗臭万年更糟糕了! 隆庆帝到底冷静了下来,黑着脸道:“你说得也有理,那就暗着来,一个月内,朕要夫**的九族悉数暴毙!等灭了他们的九族,让夫**知道后,再送他们上路,去与他们的亲人回合!” 韩征恭声应了“是”,“臣一定让皇上意。还有一点,后只怕也要瞒着才是,不然那么多妃嫔,焉知不会仍有胆大包天者,意图效仿之?就说歆贵嫔对皇上不敬,被皇上打入了冷,再封好知情人的口,整件事自然也就消弭于了无形当中,皇上意下如何?” 隆庆帝怒声道:“朕就是要杀一儆百,瞒着做什么!你再着人把各都给朕好生抄检一番,看还有没有类似不规不矩之事,不止妃嫔,各的女太监也通通要查,但有可疑者,一律立时杖杀不论!” 见韩征不说话,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不瞒着,后上下那么多人,人多了嘴就杂,那与直接诛夫**的九族,得人尽皆知他戴了绿头巾又还有什么区别? 只得冷哼道:“那就依你所言,后也瞒着。只是抄检各之事却不能不办,不但要办,还要快,朕简直一都不能忍了!” 韩征恭声应了“是”,“臣待会儿就吩咐下去,一定会让皇上意的。” 顿了顿,“屋里有些闷,皇上又才动了大怒,不如去御花园逛逛,散散心中的郁气吧?臣准备了礼物给皇上,指不定见了礼物后,皇上心情就能好起来了呢?” 隆庆帝这会儿哪有心情去逛什么御花园,刚要拒绝,又听得韩征说‘有礼物’,到底点了头:“那就依卿所言,去御花园逛逛吧。” 一面叫了人进来,“给厂臣取干净衣裳去。方才都是朕不好,卿别放在心上。” 到了晚间,福宁长公主便知道了隆庆帝新幸了一个美人儿之事,还打听到那个美人儿是韩征献给隆庆帝的。 连带歆贵嫔与侍卫私通之事,她也打听到了。 心里止不住的冷笑,韩征是瞧着大小陈婕妤越来越得隆庆帝的宠,心里有些慌了,才想着也如法炮制的吧?只怕还有转移一下皇帝注意力,别再盯着施氏那小人的意思。 可惜大小陈婕妤那样的姐妹花儿尤物岂是那般容易取代的,连想分她们的宠,都不是容易的事,皇帝至多也就对新人新鲜三二,势必便会撂到脑后去;男人又从来都是吃不到的,才是最好最香,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吃到嘴里的,韩征就等着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对歆贵嫔私通之事则是恨得牙,那人素瞧着胆小得老鼠一样,不防私下胆大至厮,竟敢与侍卫私通,还敢光天化之下就……更可恶的是,她还坏了她的大事,要不是人已经被秘密送到东厂大狱了,她第一个先撕了那人! 却知道短时间内,至少三五内,她是再没有机会的,只能等待下次了,纵心里气得半死,也只能暂时熄了某些心思。 不过暂时没有机会成大事儿,先清理一下门户,惩治一下吃里扒外的东西却是做得到的! 施清如第三上,再去仁寿殿给太后治病时,意外的没见到尹月华,不由有些担心。 她不是白里大半时间,都待在太后寝殿的吗,今儿怎么不见,莫不是人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事儿? 面上却没表出来,还是待稍后给太后诊完了脉施完了针,去后边儿瞧女们熬药时,施清如才悄声问了一个识些的女,“六小姐今儿怎么不见,莫不是病了不成?”又了一个荷包给后者。 那女先还不肯接荷包,见施清如坚持,只得袖了,这才低声道:“六小姐的确病了,也不能说是病了,其实是昨儿被长公主给罚跪了。听说等终于能起来时,腿已伸不直了,毕竟别说六小姐那样的千金小姐了,就是奴婢们,被罚跪上两个时辰,也要受不住;再加上面子上可能也有些过不去,打昨儿被扶回房后到现在,六小姐听说都没出过房门……” 福宁长公主前对尹月华不请自至为施清如解围之事那是相当的不,不想之后与隆庆帝一道用膳时,又是尹月华一直有意无意在为施清如解围。 当时福宁长公主便已在怀疑这二人是不是背着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不然说来才只见过寥寥数面,话都没说上过几句的人,哪里来的这份情与默契? 随后便使了心腹去查,终于查到了那夜尹月华与施清如夜半私聊之事,再一想,好像尹月华对施清如转变了态度,就是在那晚之后。 气得当即拍了桌子,更恨施清如了。 当初丹便是,不过才与小人见面几次,就要好得什么似的,还背着她给儿子和小人牵线,惹出了后边儿这一大堆的事来,终至母子母女彻底离心。 如今她未来的儿媳又是,不过才与那人夜半私聊了一次而已,便这般的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了,那小人肯定是会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才会不分男女,个个儿都被她给勾得离了魂! 对尹月华也是本不如早前那般喜意了,有了这一出,自然更不意了,当即决定要给她一点颜瞧,敲打一下她,也好让她知道什么叫亲疏轻重有别。 于是昨儿一早,尹月华如常到福宁长公主屋里请安服侍时,她便趁机爆发了。 第二百四一章 循序渐进 尹月华自进以来,虽福宁长公主还不是她真正的婆婆,只是未来的婆婆,她却一样在以事婆婆之礼,侍奉福宁长公主了。 打进次起,她便每都是一早起来,先到福宁长公主殿内等候,待福宁长公主起身后,便帮着人们一道服侍福宁长公主更衣梳妆,随后与她一道用毕早膳,再服侍了她去太后寝殿里。 这也是尹月华觉得里子难熬的另一个主要因素,这些服侍人的事儿她几时做过? 便是她家里嫂子们也很少做,她母亲就不是个刻薄的人,一般不给儿媳们立规矩的,她便也以为,天底下的婆婆纵再过分,也就比她母亲要苛刻几分顶天了。 却不想,福宁长公主比她母亲岂止苛刻了十倍不止,只怕在她心里,儿媳充其量也就是个稍微体面些的下人而已,实在不必对她们太好,甚至都不用有好脸吧?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长公主为尊为长,于公于私她都该好好敬着、服侍着。 好在是那清如开解了她一番,让她心里好受了许多,也平静了许多,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总归她都是为了萧大人,都是因为萧大人值得。 所以昨儿又是一大早,尹月华便快速收拾完毕,去了福宁长公主的寝殿。 到了之后,倒是没等多会儿,福宁长公主便也如往常般起了身,却在尹月华拿了梳子,替她篦头时,忽然发作了,捂着头便劈头盖脸骂尹月华道:“把本的头皮扯得这么痛,你想干什么,想痛死本是不是?照理已经这么多了,你不该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才是,你心里在想什么呢?还是故意的,只当把本痛一次,本往后便不会叫你篦头了?” 骂得尹月华忙跪下请罪:“都是臣女不好,臣女不是故意的,还请长公主千万恕罪。” 却犹不依不饶,冷笑道:“你以为你一句‘不是故意的’,事情就能了了?本知道,你心里早就不定如何怨恨本,觉着本对你太苛刻了,明明有这么多人,偏要你一个从来十指不沾水的大小姐亲自服侍本,必定是故意折腾你,对吧?本都是为了你好,才费心调教你的,等明儿母后大好了,你难道不该亲自上手服侍母后不成,等服侍母后时,你也这么躁躁的,可该如何是好?” “须知无论在娘家时何等金贵的女孩儿,嫁了人后,也与在娘家时不一样了,何况你将来还要主持长公主中馈,要与众多宗室本家们应酬往来的。你母亲既舍不得教你,对你太苛刻,那本只好亲自来教你,亲自将你变成本想要的儿媳了!可惜如今看来,你心思似是很不服气,很不愿意接受本的调教啊,所以才以这样的方法来无声反抗本,以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吗?” 尹月华自昨几次直接间接的给施清如解围后,便知道福宁长公主事后定会寻机发作她,给她好看了。 她也已做好了准备,却依然没想到福宁长公主的发作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的直接暴。 那她无论说什么,定然都没有用的,倒不如直接领了罚,让福宁长公主把气出了的好。 遂磕了一个头,急声说道:“臣女绝不敢怨恨长公主,也知道长公主都是为了臣女好,不然长公主怎么不调教别人,偏调教臣女呢,多少人求还求不来长公主的调教呢。都是臣女太笨手笨脚了,才会扯痛长公主的,还求长公主责罚,臣女取教训后,以后定会加倍小心,断不会再犯。” 福宁长公主本就打定了主意要好生收拾尹月华一般,自然无论尹月华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主意,当然,她这般识趣,就更好了。 因冷哼道:“算你还知后勇,愿意牢记此番的教训。既如此,本也不罚你罚重了,你就去本殿外的青砖石上……唔,到底如今你还没过门,顶碗顶水盆之类的就免了,那你只去殿外跪足两个时辰,好生反省反省也就罢了。方姑姑,你这就带六小姐去吧!” 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跪足两个时辰? 饶尹月华已做好准备,福宁长公主这次一定会重罚她了,依然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羞辱她,她以为她至多也就罚她抄《女诫》、《女则》之类也就罢了。 不想却是罚她跪……说实话,她长到这么大,还真从来没被谁罚过跪,一次都没有过! 可请福宁长公主责罚的话是她自己说的,她方才也的确扯痛了她,算是明白给了她发作她的由头,何况她还本就为尊为长。 所以纵心下是委屈与悲愤,尹月华还是小声应了“是”,“臣女这便随方姑姑出去领罚,多谢长公主从轻发落之恩。”,起身后随方姑姑去了外面。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