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右没瞅他,径自出了房门,顶着那边几名黑衣人惊悚的视线走过去,一脚踹开了闻人恒的门。 里面的二人警惕地站起身,紧接着就见某人迈了进来,那领口大开着,出着的白布条——幸亏有这个,不然外面的黑衣人真不敢认。 闻人恒脸上闪过一道明显的惊讶,他想了无数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人能自己走回来。 他刚才看似平静,实则心里急得不行,此刻全部的急躁都硬生生憋回腔,冲得他几乎有点疼。 他哑声道:“你……” 叶右不等他说完,把匕首向他面前的桌上一扔,旁若无人爬上,闭眼睡觉。 闻人恒:“……” 众手下:“……” 房间死寂了一瞬,外面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向里望,见门主看向他们,便指指旁边的屋子,告诉他某人是从那边出来的。 闻人恒带着人过去,借着外面的灯光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只见小甲身上的衣服被割成一条一条的,蜘蛛网似的将他整个人捆在椅子上,得相当有学问,衬着他偶尔渐的皮肤,竟还有一种诡异的美。 闻人恒:“……” 众手下:“……” 片刻后,闻人恒在小甲颤抖的声音里得知了来龙去脉。与他一起留下的那位同僚不冒了一头冷汗,暗道幸亏自己去了茅厕,不然肯定要落得同样的下场啊! 小甲心有余悸,还有些没缓过来,当时那位公子坐在黑暗的屋子里,狞笑着割他的衣服,匕首几乎要贴上他的皮肤,他差点吓,生怕这人的手一抖,把他切成一片一片的。 闻人恒道:“夜游症?” 小甲猛点头:“老可怕了,门主你最好换个房间睡!” 恰在此时,先前领了任务的手下也回来了,诧异地看看小甲,掏出门主让他去准备的药:“门主,还用么?” 闻人恒缓缓呵出一口气。 他先前是觉得时间如此短、对方的胆子又这么大,兴许本没出客栈。他怕闹出动静让人趁跑了,便准备将全客栈的人晕了再搜,没想到啊…… “不用了,都休息。”他站起身,在小甲是佩服的目光里回到了客房。 叶右仍是先前的姿势,也不知睡没睡着。 闻人恒一边衣服,一边无奈地想师弟之前就想探探他的态度,被他揭过去之后原以为今晚会老实点,谁知紧接着就来了这么一手,真是失了忆都不消停。 他有心想揍这小子一顿,却知道是因为这人失忆后对谁都不信,才会这么干的,若换做自己恐怕会做得更过分,只能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闻人恒最后看看身边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点了师弟的睡,这人是怎么解开的? 第二天一早,叶右被他师兄抹好药,顶着一个“灯笼”出门,对忽然冒出的五个人表达了恰到好处的意外:“你们是?” 闻人恒道:“他们是我的手下,会和咱们一起去找纪神医。” 叶右“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吃完饭,跟着师兄再次出发。 刀疤男接了命令,开始打探纪神医的行踪,没想到意外地顺利,这天还不到晌午,消息便传了回来。他的神有点凝重,找到门主,道:“纪神医现在怕是在苏州王家,据说王老爷子中了灯灭毒。” 叶右心里没由来地被刺了一下,他抬起头,若无其事道:“灯灭毒?” 第7章 苏州王家并不是江湖门派。 或者说曾经是,如今早已不是了。 叶右自从得知师兄是双极门的门主,便发现自己不仅记不住人,还记不住这些江湖门派,只能乖巧地坐在马车里,等着师兄投喂。好在闻人恒虽然一肚子坏水,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更别提对象是师弟,自然乐意为他解惑。 “确切的时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闻人恒道,“大概在二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魔头,他为了一本武功秘籍,连续屠杀了三个世家,王老爷子的大儿子与其中一家的家主是朋友,那天恰好在场,同样死在了魔头的掌下,白道被怒,一起剿灭了魔头,这在江湖上称为‘屠魔’事件。王家也参与了行动,等报完仇便渐渐退出了江湖,这些年过得与世无争,很安稳。” 叶右问道:“那给王老爷子下灯灭毒的是以前的仇家?” 闻人恒很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失忆了没关系,师兄疼你”的语气告诉他这不是目前的重点,说道:“灯灭毒便是当年那魔头的成名毒,魔头一死,灯灭毒也就销声匿迹了。” 叶右:“……” 闻人恒亲自给他倒上一杯茶,补充道:“所以现在灯灭毒重出江湖,事情才会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叶右低头喝茶,不想瞅他。 闻人恒勾了一下嘴角,又快速收敛,代道:“据说当年‘屠魔’事件死了不少人,没人希望那魔头有后人或是再出一个魔头,因此最近赶去王家的江湖人想必不少,你记得跟好我,别太惹事。” 叶右很老实:“嗯。” 闻人恒看着他,知道那晚在客栈,师弟肯定听见他提到了魔教,如今竟不趁机问一句派的人会不会混进去打探消息、继而将话引到魔教身上,怕是想私下找机会自己查。 也罢,反正魔教的人不可能一直不来寻他们的教主,早晚的事而已,他现在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叶右见他沉默,不想话题就此结束,继续问:“王老为人如何?” 闻人恒道:“很和善,没听说和人结过什么大仇。” 叶右意味深长:“这就有点奇怪了。” 闻人恒点了点头。 普通的寻仇,便是有喜将事闹大的,也不会犯傻地选灯灭毒这种可以引得全江湖震的毒药,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就是报了仇,恐怕也会被人们想尽办法追查出来就地正法了。 可若是单纯地为了出名这也说不通,他手握灯灭毒,怎样都能出名,还用大费周章地潜进王家去毒杀一个老人么? 对方这么做,像是故意要引人们过去似的。 不过无论为了什么,这事自会有人处理,闻人恒并不关心,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纪神医,清师弟微弱的内力和失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与闻人恒相反,叶右对这事的兴趣特别大。 因为这是他失忆以来第一次对某种事物产生一点反应,虽说心脏上微弱的刺痛仅仅出现了一瞬间,但也足够引起他的重视。 他有一种觉,这灯灭毒一定与他有很深的牵扯。 他将脑中仅有的记忆翻了出来。 灯灭毒,取自“人死如灯灭”,若单纯地用作毒药,威力并不大,可若用灯灭功打在身上,五脏六腑连同骨头都会顷刻腐烂,死状凄惨,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可怕得紧。 可一个已经消失了二十年的毒,他为何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难道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叶右问道:“师兄,中了灯灭毒的人会怎么样?” 闻人恒道:“据说死得很惨。” 叶右锲而不舍:“有多惨?” 闻人恒摇头,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况且早已尘埃落定,他可没兴趣查这个,说道:“不清楚,怎么?” “只是有点好奇。”叶右答,心想看来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他果然是和灯灭毒有点关系的,要么是知道一些内情,要么便是本身手里就有灯灭毒,那这一趟会不会查到点有用的东西? 他顿时期待。 王家在苏州是望族,王老当年闯江湖时是有名的一位侠士,为人仗义,乐善好施,结了不少朋友,后来退出江湖便开始修身养,成为了苏州有名的书法大家,如今德高望重,无论是江湖人还是苏州的百姓对他都很尊敬,一些重要的大事也会请上他。 因此得知他中了毒,各方具是忧心不已。 当然身为知道一点毒药背景的江湖人,此行还多了几分摩拳擦掌般的跃跃试。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大多数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能切身体会到前辈们的凝重,怕是都想着将新出的魔头斩于刀下,扬名立万。 闻人恒和叶右到的时候,成功引起了周围一群人的注意。 原因无他,叶右脖子上顶着的“灯笼”实在太“鹤立群”,尤其还是和闻人恒走在一起,所以这一路,人们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叶右依然很淡定,听从师兄的话慢悠悠跟着他,等他与王家出来的人寒暄完,便一起进了前厅。 这里早已坐了八九个人,主坐下方一左一右的第一个座位各坐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这二人一胖一瘦,一矮一高,矮胖的身着华服,球似的挤在椅子里,但坐得很端正,瘦高的一袭青衣,如一把古朴的利剑,隐隐带着锋利之。 二人的神情都有些严肃,矮胖的眉头微蹙,这时见闻人恒进来,面缓和了不少,虽说没有笑,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带上了几分笑意,想来平时是个很和气的人。 “小恒也来了。” 闻人恒先是礼貌地喊了一声“魏伯父”,这才道:“晚辈听说了王老的事,过来看看。” 矮胖的点点头,看向他身边的人:“这是?” 闻人恒道:“我师弟,魏伯父以前见过,不知还有没有印象?” 矮胖的一怔,思索片刻讶然道:“他就是当初那个……不是走丢了么?找回来了?” “嗯,最近刚刚找回来,病是好了,但不知从哪又受了一身的伤,谁也不认识了,”闻人恒说着看向自家师弟,“这是丰贤庄的魏庄主,来,叫魏伯父。” 叶右道:“魏伯父好。” “好,好,”魏庄主闻见了他身上的百草味,又看看他这身行头,问道,“伤得很重?” 闻人恒道:“烧伤,抹了纪神医的百草。” 魏庄主道:“恰好纪神医也在这里,让他再看看。” “是么?”闻人恒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像是完全不是来找纪神医,就是来看看王老似的,假惺惺地道,“也好,等这几天有机会吧。” 魏庄主点头,再次看了叶右一眼,唏嘘道:“回来便好,当年你病成那样,连饭都没办法自己吃,是你师兄一勺勺喂的,他为了你可没少心。” 叶右:“……” 难道闻人恒没说谎,他真的痴傻过? 然而现在探究这些显然不合时宜,看大堂这气氛便知道事情不乐观,能闲聊几句已经不错了。闻人恒自然也能看出来,简单对在座的其他人打过招呼,便准备先去找地方住下,却听魏庄主道:“小恒你留下。” 闻人恒没有推辞,习以为常地找地方坐下了。 叶右打量一圈,发现大多都是长辈,他师兄是里面最年轻的,便知道闻人恒在江湖的地位怕是不低。他站了片刻,听得没意思,低声道:“师兄,我想如厕。” 闻人恒看了他一眼:“去吧,早点回来。” 叶右决定奉违,说声好,转身便要向外走,谁知一抬头,见有一个家丁打扮的人狂奔了进来,差点和他撞上。他侧了侧身,目送这人跑向了王家家主,手里还攥着几张纸,嘴里叫道:“老爷不好了!” “慌张什么!”王家主喝道,“怎么了?手里是什么东西?” 家丁跑得头大汗,气吁吁道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是……是下毒的人留、留下的。” 座皆惊:“什么?” 王家主一把夺过来,看完后脸涨红,额头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他是王老的二儿子,脾气和王老很像,此刻能这样,怕是气得不轻,众人甚至觉得他下一刻往外吐血都不意外。 王家主狠狠握着纸,声音直抖:“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lz1915.com |